海城是没有雪的,但也并不妨碍今年冬天来得尤其冷。
年关将近,玻璃窗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柏小枝坐在工作台前用纹身假皮练手,唐匠坐在身后画图,时不时抬抬眼给她指点一二。
几个月下来,不说炉火纯青,但技术也已经超过同行的平均水平一大截了。
春节快要到了,海都商业街熙熙攘攘,已经有了些过年的气氛。
一是防止吵闹,二是开了暖气,工作室内所有窗户都紧闭。唐匠有些觉得闷热了,起身去开窗。
不料比冷气先一步进入室内的,是一声尖利的叫骂。
“我他妈养你就是让你带坏成宇的?!”
柏小枝听到熟悉的名字,霎时有些心惊,还未等她反应,唐匠已经出声叫住了她,并勾了勾手。
“楼下好像是你朋友啊,过来看看。”
她脑海里难免想到前几日在成宇软磨硬泡下答应的那件事,心下不安的走到窗前。
如果说和何进住在一起的小半年一切都顺风顺水,那么今天可以说是第一波将平静的生活打破的浪花。
楼下的气氛和她上午来的时候天差地别。
一旁的烤肉店挂着大红灯笼,音响里播放着春节优惠,道路上的人群肩挤着肩,给中央的几人临时搭建了一个荒诞的舞台。
成宙还穿着scabbard工作服,但已经被拉扯的皱皱巴巴,绑着马尾的长发也凌乱不堪——有个妇人正扯着她的头发。
三人的六只手交错着,妇人一手扯着成宙的头发,一手推搡着成宇;成宙一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和妇人较劲,一手还扶着成宇的身子寻求平衡;成宇则一手抓着妇人的手臂,一手搂着自己的姐姐。
女人的叫骂声和烤肉店的春节大酬宾、精品店放着的《新年好》混杂在一起,太多的字眼听不真切,直到身后的男人中气十足的怒吼传来——
“谁给成宇纹身的!就是你把成宇带坏的!你说你不知道!”
“非要在这些鱼龙混杂的地方上班!你弟屁颠屁颠跑过来!你就没想这个家好是不是!成宇这样你就开心了!”
男人怒目圆瞪,眉眼间和成家姐弟有些相似。
几句话,柏小枝弄清了情况,心里直闪过一个念头——是自己害了成宙。
“我纹身和姐有什么关系!爸、妈,你们丢不丢人啊!求你们别闹了好不好?”
听见自己儿子这么说,中年男人面色铁青,上前就举起了自己的手,成宇没拦也没躲,只是闭着眼等着男人要落下的耳光。
成父的手却在最高处停下,定了数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近日海都商业街本就热闹,周围的人墙里有人举起手机,有人窃窃私语,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一家四口表演的闹剧。
这时,人群中却被一个高大的男人硬生生挤出一个小道,观众们似乎知道这也是个要“上台”的演员,纷纷让路,在男人经过后,又迅速将空缺填满,补全这个密不透风的观众席。
来的人是何进。
身穿黑色冲锋衣的男人上前,没两下就使巧劲将拽着成宙头发的那只手卸了力,顺势将已经乱糟糟的成宙拉到了身后。
“家丑不可外扬,叔叔阿姨,这闹得多难看。”
“闹!就得闹!她不要这个逼脸了我们要什么!”
虽是回应何进的话,成父却一直指着何进身后的成宙。
“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员工,起码在这里”
没等何进说完,成父已经出声打断。
“你是他老板,我是她老子,我们养她大的!”
成母紧接着开口:“她带成宇学了什么好的?成宇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都纹上身了!我们不该教训她?”
说着,成父愣是直伸着手要把何进身后的成宙拽出来,却被何进拦住。气上心头,他竟撅着已然干裂的唇瓣想朝自己的女儿啐上一口,何进眼疾手快地伸臂拦住,成父的口水不偏不倚砸中他纯黑的冲锋衣。
他没想发作,身后的成宙却好似终于受不了这场闹剧,推开他的手臂站上舞台中央。
“够了没有!够了没有!啊?够了没有!”
她已然歇斯底里,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眼球涨得通红,一遍又一遍的发问。
“从小到大,从小到大!成宇做了什么您二老不满意的逮着我打逮着我骂!成宇做什么您二老骄傲的就问我怎么不和弟弟学!我该的!我他妈活该!”
“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不就是成宇做了错事你们心疼吗?那个气在心里憋得没地儿撒,你们心里直难受了就来找我泄气。我问您二老,今天成宇就是没我这个便宜姐姐,你们会不会揪着他头上那几根毛在街上闹?会不会!”
成父成母此刻皆惊了,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成宙的爆发。
整条街道都安静了几秒钟,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成父,他几步上前,举着手掌就要扇下去,却被成宇一个闪身抱住了成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