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相见以为,事涉母亲,周显旸这次会生大气,不想他竟这样体谅,对他的好脾气又有了新认识。
回府不久,陈日新便传来消息,与周显旸在一家偏僻少人的酒楼见面。他一落座,陈日新便跟他道歉:“皇陵出了这样的事,微臣却未察觉,实在是有罪。”
周显旸道:“你在宫中当值,事多且忙,怎么可能事事察觉。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陈日新这才松了口气,说:“我从御前打听到了,那幅画征北将军其实早就连夜送进宫给皇上过目了。皇上没觉得不妥,就让征北将军送去皇陵。”
周显旸立即明白过来:“所以,是刑戒司私自行动?”
“对,皇上很生气,居然有人把手伸进了刑戒司。”
“庆王?”
“殿下睿智,您还记得那个刺客吗?刑戒司审问了那么久,那个刺客只指认厉王府和张家。如果刑戒司已经倒向庆王,这一切就合理了。陛下已经起了疑心。最近,启王被废,厉王禁足,庆王一枝独秀,还提议镇国公世子担任皇陵守备。”
“二哥的大舅子?”
“是。征北将军从头至尾都忠于皇上,他只是在配合皇上试探你,如今又在以此试探庆王。若他要管皇陵,余皇后还不知会面临什么?”
这么多年,陈日新私下一直没有改口。他一直觉得余氏那样温柔,宽厚,正直的女子,才配得上皇后二字,才是真正的一国之母,天下人的母亲。
天下人的母亲,自然也就是他陈日新的母亲。
“他们的人若掌握了皇陵,就是想捏住殿下的命门,殿下要小心,不知他们会用何阴毒之法,甚至伤害皇后的性命,来挑起您和皇上之间的龃龉。”
周显旸明白,皇陵他鞭长莫及,但他绝对不能接受庆王的人接管皇陵,要想个法子绝了他这个念想。
……
自那日回宫,周显旸特地问了荣相见,上一世太后的丧期。可是时间久远,荣相见也记得不是很清楚。总之,的确是这两年的样子。而且,今年出了皇帝遇刺这档子大事,说不定老人家精神受到打击,情况有变也未可知。
因此,虽然周显旸有伤在身,太后特地嘱咐他们两个人不必总来辛苦,他们还是时长进宫请安,看望。
这日,皇上也在慈宁宫中,显旸和相见行过礼,问了太后的病。
太后又问过他的伤,突然提起:“皇帝,礼部的亲王册封之礼还没有准备好吗?”
这话问的是礼,其实问的是皇上。册封的明旨诏书还没有下达呢,礼部做了什么都没用。
皇帝面色凝重:“太后病中,儿子夙夜焦虑,小辈们的事就先放一放吧。”
太后还要说什么,显旸握着她的手:“皇祖母保重凤体为上,孙儿这点子小事不值得记挂。”
“这怎么是小事?且不说身份的不同,你可知道亲王和郡王的俸禄差别有多大?”
周显旸笑道:“王妃持家有方,我们两个也不是奢靡度日的,皇祖母不必为此担心。”
荣相见在一旁帮腔:“太后娘娘,您快快好起来,殿下才高兴呢。您抱病在身,就算是当场给他戴上亲王的宝冠,他也高兴不起来啊。”
皇太后嗽了两声,面有哀色:“我老了,不中用了。小辈们好,我才好……显晙那个孩子,一时糊涂做出这样的事,哀家虽然生气,更是伤心。”
提起这事,皇帝沉吟了一会儿:“母后病体加重,都是因为那个逆子气的,朕若不是顾念太后疼爱孙儿和重孙子的心,早就一杯毒酒赐死他了。”
皇太后叹了口气:“天家骨肉,想要像寻常人家那样和睦,太难了……皇帝今后,要好好教导孩子们,不要再有人错了主意。即便他们犯了大错,处置起来也要留一线。须知子女犯错,都是父母教导不善之故……”
皇帝听了,面色不定,只说了:“是。”
……
送画的事,究竟是如何被刑戒司知道的,英国公府因何走漏风声,随着刘泉溢忽然被御史大夫谷城保荐进了御史台,填补之前落马的御史台人员空缺,而明朗了。
这位御史大夫在上一世常常弹劾厉王,所以荣相见常听厉王骂谷城是庆王的走狗,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
再结合陈日新的消息,那日刑戒司是得到京中眼线的汇报,才向皇帝禀明,差人送去皇陵的东西里有一幅煜王传递给余氏的画。那么这件事情的过程就不难推测了。
为了给刘泉溢挣得一个官职,舅父舅母自觉替庆王当起了眼线盯上了国公府和煜王府,看到了送画的事。庆王把消息透给刑戒司,借由他们把消息送进了崇政殿。
二姐夫被革去职务,庆王妃兄长镇国公府世子若接管皇陵,这意味着显旸最大的软肋,捏在庆王手里。为了母亲的安危,周显旸未来就只能任他拿捏了。
真是好心机。
周显旸此前一直按兵不动,如今时机成熟,他立即把自己查到的罪证,差人匿名送去了永安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