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民报上诸事可写,两军将士用的是什么武器,伤亡有多惨重,还有边地百姓颠沛流离之苦,都能画上去——我想在军中试举此法,奈何需要的画匠、刻皮匠太多,攒不齐人手。”
太子一时失语,不知道说什么,轻轻叹了声:“改日我去你府上再议。”
左右今夜歌功颂德的全闭了嘴,当皇帝的、当官的、当奴才的全都大失颜面,太子无力斡旋,索性破罐破摔了,拽出弟弟话里那仨字揣摩。
“唐氏女?”
太子提唇一笑,带着点促狭:“我听天津的探子来报,曾听唐姑娘私底下喊你‘二哥’,探子偷悄悄来信问我要不要以贵礼相待,那丫头日子过得实在清简。”
“人姑娘唤你二哥。你这头,叫得倒是生分。”
晏少昰喉头发痒,任这痒意顺着喉往心口走,舌尖在“唐姑娘”三字上打了个旋儿,终究从了本心。
“……是荼荼说的。”
两字一个音,软和的声调在舌尖走个来回,就足够把他从今夜这场闹剧里抽出去了。
大殿还没亮起来,晏少昰摸着黑面向上座,朝父皇行了一礼,身板却站得直。
“今夜扰了诸位酒兴,实是不该。父皇,儿臣得醒醒酒去,便先行告退了。”
第280章
庆功宴上痛痛快快一场戏,杀伤力颇大,朝中从内阁阁臣至六部堂官个个成了鹌鹑。皇上硬着头皮上了两日朝,连着两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之后,到底是撑不住了,“圣躬抱恙”了。
再看二殿下那头,殿下竟然闭门不出了!没赶紧地进宫请罪不说,反倒隔着一道宫门与皇上僵持起来了。
一群老臣眼观鼻鼻观心,一罢朝,公务轻省了大半,接连几天赋闲在家逗孙子。只苦了当夜给皇上吹了一兜马屁的新臣们,全缩着脖子,战战兢兢等皇上发落。
詹事府怕二殿下这一闹失了圣眷,悄悄出宫递话,给殿下带来宫里宫外的消息。
“皇上密旨,从内官监到内务府总管全部杖责三十,兵部和工部也吃了挂落。皇上责令火器作以后造出来的军器直呈天听,军用就是军用,不能乱改。”
“昨儿前晌,太子殿下在养心殿跟皇上叙了半个时辰话,到了下午,步军五营便奉命出街,劝谏各坊主把三军宴撤了,说是全城大宴劳民伤财,还是让将士归还家中,各家小聚小庆罢。”
半晌,没听着声儿。
周知事抬眼窥了窥二殿下神色,轻着声劝:“殿下,皇上这是醒悟了,擎等着您去服个软,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亲生生的父子,拌个嘴,哪有隔夜的气火?殿下不能让皇上寒了心啊……”
他自说自话,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也没见二殿下吭一声。
这刚归还了虎符的年轻战神,全身重量倚在圈椅一条膀上,歪歪斜斜坐着,一手虎口抵住眉心,是个萧索落拓的坐姿。
双眼却专注,几乎不眨眼地直盯着黑棚里的物事瞧。
院中搭了个天棚,高高的,一丈见方,有棱有角的。周知事看了迷糊,进门时以为是防蚊纳凉用的,细看觉得不对——这用的也不是烟青罗呀,分明是纯黑的素布搭了一个不透风的黑箱子。
大夏天,人坐里头别提有多闷,便留出了背阳的一面,敞着口通风。
殿下就坐在棚口,半个身子在里头,后半个身子晒着太阳,颈上出的汗湿了领口。
周知事寻思:这是看什么呢?
黑棚大敞着口,院里几个随侍站得有近有远,也都看向黑棚中。
可见不是什么机要事。周知事探长脖子,跟着往里看。
嚯,外边都当二殿下在闭门思过呢,周知事一瞧——殿下哪里是在思过唷,敢情这位爷舒舒服服窝家里头看动画呢。
他看见画上百丈的巨室平地起,扛着砖石的力夫往来不绝,比人还高的大铁桶矗了一地,几缕黑烟袅袅升上天。
画的是什么他看不懂,可这东西周知事熟啊,只瞧了一眼就笑了:“殿下迷上这万景屏了?殿下待见看什么样的戏,下官上街给您淘换去。”
二殿下没理他,周围影卫站桩,各个一声不响。
詹事府管着皇子内务琐事,知事全是地地道道的老妈子。主子平时寡言少欢,如今好不容易养出个乐子,周知事借势就钻,愈发热络地说起来。
“殿下北上半年,怕是不知道啊,这半年万景屏添了千百花样,坊间排出了几十场戏,满城处处是画屏班子——原先刻皮影儿不是徒手刻嘛,如今的雕皮匠改良了技艺,弄出了刻版——是把坚硬的木模钉在皮子上,刻刀按着模样刻,熟练的刻匠几天就能刻出一套戏影来。”
“南北一些豪商觉得有趣,带着木机北上南下,听说都传到商洛、豫州那边去了。”
“国子监更了不得,竟拿这万景屏授课,将名师讲堂连字带画儿刻成刊授,发到京城各家书院去,以致全城的学子都能听上硕儒博士讲的课!各家书院都说这是功在当下、利在千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