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风平浪静,寻常人见了打头的旗帜,便知道他们是京都来的官员,自动避开,但王萱带的家丁仆役较多,箱箧行李也多,吸引的目光自然不少,沿路很多乞丐伏在路旁,等着贵人赏赐。
王萱心善,见之不忍,便叫楼书用银两换了几箱铜钱,沿路布施。听说贵人途径此地,还沿路撒钱,自然有很多贫苦百姓闻风而来,有时甚至会耽搁他们的行程。
有监察御史提醒裴稹,这样张扬恐怕会引来盗匪,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裴稹一言不发,只是望着王萱的马车,眸色幽深,无意识地转动着指上的白玉环。
他们这一次路过琅琊去清河,路上必经的地方有三个,第一个便是盛产绸缎的丰州巫山。巫山很大,绵延数百里,其间险峰峻岭,藏匿了大大小小三十三寨的山贼,这里没有平民百姓,只要你在路上见着一个人,哪怕是三岁稚子,都是会骗人会杀人的山贼。
巫山三十三寨原先并非贼窝,说来还要怪朝廷。因丰州历代以来,就适合养蚕缫丝,所产绸缎如云如霞,光彩照人,一直都是专供宫廷,还有了特殊的贡绸制度。由于丰州绸缎产量极少,为了满足皇室所需,所有的丰州百姓,不论男女老少,都要从事织造业。田野间没了庄稼,全都种了桑树,丰州地区米粮价格高涨,很多人连饭都吃不饱,各行各业全都荒废,吃饭的碗碟都要从临近郡县采买。
按理说丰州绸缎价值不菲,就算是只靠织造为生,也不会过得这么惨,但丰州绸是贡品,就算织得再美再好,也会以低贱的价格被官府收走,落到百姓口袋里的钱少之又少,根本无法维持生活。
偏偏他们全郡都是织户,不得改业,不得外迁,除了封侯拜相,不能脱籍,只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在这种情况下,越来越多的百姓选择落草为寇,尤其巫山一带,三十三寨消息相通,互相勾结,将整个巫山守得铁桶一般,倚恃天险,将朝廷派来围剿的官兵杀得片甲不留。
一到巫山地界,随行护送的飞鱼卫中郎将宋天星就命令手下戒备,楼书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请示了王萱,加紧赶路。
卢嬷嬷上了王萱的马车,坚持要王萱穿上软甲,王萱无可奈何,道:“有裴先生和飞鱼卫在,不会有事的——”
她话音未落,外头就响起了飞箭破空的呼啸声,宋天星高声呼喊:“飞鱼卫,戒备!”楼书带人团团围住王萱的马车,卢嬷嬷将王萱按倒,以免她被流矢所伤。
裴稹的马受了惊吓,前蹄扬起,将他的身子甩了起来,他一手勒住白马的缰绳,自半空中落下,双腿夹紧马背,催马向前。
司徒骏的父亲也是四品将军,打小就学了骑射,知道这种时候更不应该脱离群体,容易成为对方的活靶子,以为裴稹的马受惊跑了,就要去追他。
“裴大人,裴大人,快回来!”他不喊不要紧,这一喊,对方知道了谁才是带头的,立刻调转箭头,飞箭如麻,向裴稹射去。
宋天星不得不前去保护裴稹,却见裴稹避到一棵大树后头,长鞭一甩,卷住一枝掉在地上的箭,拿到手上仔细查看。
这枝箭入手沉实,箭身笔直,乃硬木所制,箭头是精铁,还带有三个倒勾,毫无疑问,不是巫山山贼能制得出来的,但看山林中涌出来的农夫打扮的“山贼”,裴稹冷笑一声,高声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报上名来!”
宋天星一手挥剑,挡开飞箭,来到了裴稹身边,听他如此说,也注意到了箭矢的不同寻常,问道:“裴大人,他们是什么人?到底为何而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格杀勿论,留一两个活口即可。”
宋天星一愣,没想到看着面嫩心善的裴稹如此狠辣,心中暗叹一声,下令正面拼杀。
“山贼”共有五十来人,借着树林的掩藏,伏击之下,确实让他们一时乱了阵脚,但宋天星和楼书也是身经百战,立刻恢复了指挥,组织反击,两方人马缠斗起来。
裴稹赶到王萱马车旁边,车夫在外头,已经被一箭射死,他敲了敲车窗,问:“县主?”
“裴先生,我没事,何人袭击?”
“故人。”
王萱听了他这句话,初时还有些不解,很快就明白过来,裴稹的意思是,这群刺客,是冲着她或者裴稹来的。
“先生小心。”
“不用怕,我在。”裴稹回了她,干脆踢开车夫的尸体,坐在了马车前面。车厢内只有卢嬷嬷和王萱,卷碧和倚翠都在别的马车上。
忽然,一枝暗箭穿过混乱的战场,破空而来,射中了拉车的马。那箭上似乎涂了能令牲畜发狂的药物,黑马一声长嘶,发了疯似的顺着山路往前跑。
马车剧烈颠簸起来,裴稹想尽办法想让马停下来,却无济于事,只能勉强抓紧缰绳控制方向,不让马车翻倒。王萱和卢嬷嬷滚到了角落里,王萱的额头撞上了小几的一角,剧痛之下,竟痛得叫不出来。
卢嬷嬷慌了,咿咿呀呀地叫喊起来,但她只能勉强吐出几个音节,裴稹根本听不清。
王萱脸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