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又擎回到家的时间晚了,他今天过得非常充实,妈妈传了讯息给他,说公司有事,让他自己解决晚餐。詹又擎整个人瘫在沙发上,他好不容易在离开了医院之后才发作,他佩服自己,忍耐的功夫提升了不少。
他可讨厌那间医院了,私立医院总是给人不舒服的感觉,特别是那种见钱眼开的态度。原本他想今天带阿嬤去的时候感觉好像好点了,没想到不过多久又原形毕露。
詹又擎最后去泡了碗麵吃,简单把自己收拾好,没过多久就睡了。他实在疲惫,没多馀的力气去东想西想,但却做了多馀的梦。
詹又擎其实没多少小时候的记忆了,印象中他跟其他小孩没什么差别,没有出眾的外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他不是亲戚眼中那种好孩子或讨喜的孩子。毕竟他嘴不甜,长得也不可爱,还好他至少还是他阿嬤的心肝宝贝。
他没有远大的志向,兴趣什么的也没有,平常会同情心氾滥,特别喜欢去救一些小动物,小猫小狗啊,甚至是受伤的鸟他都有救过,带给家里很多困扰。反正最后都是养不起,结局都是无奈放生。
詹又擎小时候都是阿嬤带着,上学也是买东西也是,他对父母的印象不深,反倒是对阿嬤印象深刻。詹又擎也是最清楚他阿嬤身体的人,他看着阿嬤的身体慢慢走下坡,到后来已经需要看护去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甚至是阿嬤病危的时候,也是他发现的。
『为什么没有病床!』
『这位先生,麻烦您冷静一点,我们会尽快为您处理。』
『我阿嬤快撑不住了啊!你们不能快一点吗?』
詹又擎紧急送他阿嬤来医院的时候,就跟柜檯跟那里的人员起了衝突。他阿嬤是忽然倒下的,正好他起床喝水才发现得早。看护语言不通,如果等到看护把爸妈叫醒再打电话叫救护车,那早就来不及了。
詹又擎很生气,他生平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一个人的生命啊!为什么这么严重的事情没办法马上处理呢?
『我们明白您现在很难过,但我们也在想办法解决,请您给我们一点时间。』
『你们明白个什么啊!我现在明明看见那么多病房都是空的!你却告诉我没有病房!要让我怎么冷静!』
『那些是明天预定要动手术的病人……』
『他们难道现在就会用到病房了吗!你们就这么不知变通吗!』
『这……』
看着护士露出为难的表情,詹又擎什么话也不想说了,后来医生来了,赶紧把他阿嬤推进去手术房,他们的争吵没理由再继续。后续的处理是他爸妈来做的,詹又擎由于还要上学,只好回去睡觉,但睡得并不好。
詹又擎接连几天去学校都心不在焉,阿嬤的病情一直没有一个确切的结果,他实在没太多心情能好好上课。那时候詹又擎也不过国中,对生啊死啊什么的都还很模糊,他对阿嬤的病不了解,只知道应该很严重。
就在某一天的早晨,家里收到医院的通知。
他阿嬤还是离开了,詹又擎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么难过,就像是早有预料。可是那些事情并没有真正过去,反倒是成了一根刺,悄声无息地扎在他的心上,时不时抽痛一下,却没有任何办法。
他在一瞬间成为了大人,但不是变伟大,而是变得骯脏、变得齷齪了。他听着那些噁心的委屈,跟不知道是不是存在的身不由己,算是明白了成年世界的不堪跟虚与委蛇。
『怎么样?阿嬤怎么样了?』
妈妈有些欲言又止,『阿嬤她……没有撑过去。』
『对不起……如果我们更有能力就好了……』
詹又擎看懂了父母亲从医院回来时的疲惫跟无力感,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他忆起了医院护士的态度,很快就什么也明白了。
『是不是他们不给阿嬤病房?就跟我那时候一样?是不是这样?阿嬤是因为这样才走的吗?』
爸爸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他摇摇头:『又擎……不是的,是阿嬤自己没有撑过去。老人家不太能做手术,我们接受了医生建议,让她打点滴去减缓痛苦。』
詹又擎表情很难看:『可是不动手术的话,阿嬤不是就不可能好吗?』
他这个问题似乎让他的父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詹又擎虽然年纪小,但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他已经国中三年级了,还发育得早,很早就长得很高,加上性格比较早熟,如果不是知道他真实年纪的人,很少会把他当成小孩。
例如在柜檯的护士,喊他就是喊先生,而不是弟弟。
他爸爸模样痛苦,很艰难地开口:『她们说没有合适的病房跟医生,不太适合做手术。』
詹又擎彻底爆发了:『又是没有病房!骗谁呢!那空着的一排病房是我眼瞎吗!是不是因为要多付很多钱!我早就调查过了,这间医院只要给钱就能插队!是不是这样!』
没有人回答他,或许是没有人希望这个猜测是真实的,可又不得不承认它可能就是正确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