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手的布上全是黑灰和渗出的血,纪盈试了试绳子,正准备找个地方吊下去,后颈子突然被人捉住了。“夫人,没看出来您那么大义凛然啊。”席连轻叹,捏着手中三封遗信,这点儿警惕都没有他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他声音很低,也不想惊动他人。纪盈握住绳子瞥了瞥不远处装睡的岗哨,双眼疲累眨了眨:“我方才过来的时候,他们明明都醒了,但都没有拦我。再为我的事硬撑下去,他们下一个杀的,或许就是你我了。”席连明白,底下的人在挑拨离间,城中的人看不到援救的希冀,迟早会崩溃的。“你放心,我去了之后他们多半不会先杀我,要挟也好,交易也好,”她捏了捏藏在衣服夹层里的刀片,“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席连还要再拦,就听到纪盈一声呵斥:“退后!这是本夫人的命令。”这么吼这周围的人都不打算醒,这就是众望。城墙这时候看起来才高得可怖,纪盈站在墙边握紧绳子,深吸一口气准备往下跳。“嘭”。墨黑的天边忽然炸开一团银白的火焰,睡沉了的金遥迢猛地醒转,捕捉到那转瞬即逝的光亮。“援军到了,”她喃喃了一句,而后醒神过来,立刻从地上起身一棍子打在吹号的人pi股上,“起来吹号!援军到了!”沉寂的天地一瞬间被点燃,席连一把将纪盈从墙边拽回来笑:“夫人命不该绝。”纪盈愣神片刻,而后慌忙拿上长枪跑到城墙边。纪盈正想着怎么还没有敲军鼓,这才记起白日里敲鼓的人已经被流矢射死了,她回头望着高处那破损孤零的鼓。看到那团银花的大炎人也动作起来,看不清的远方似有大军赶来,暗夜里只有微弱的大炎军营的火把照亮。直到城下的厮杀声响起,他们才确信援军到了。夜行至此,一击必中。观望了半日陈怀到了入夜时才吩咐人灭火前行。“打退二十里,然后收兵进城。”银枪从面前人的身上拔出,枪头红缨滴血,陈怀回头跟传令官交代着。他望向点燃了火把的连城城头,寂静混乱的夜里交杂着微弱的号角声。忽而闷哑沉重的鼓声响起,震动浓厚,急促激烈。起初的鼓声有些飘忽不定,后来一次比一次笃定,微微光亮里,黑色的身影藏在流矢之中。暗夜里混沌的人们随着那鼓声提振了气势,一声声决绝嘶喊划破长空。紧闭的城门终于打开,大炎军营里跑出来的人也有不少朝着连城而来,城墙头不断有人爬上,仍要一个个击退。纪盈提刀砍杀了一阵,将要爬上城墙的敌人踢了下去,又跑回鼓前。流矢猛地扎进她手背,扎进那鼓面,她却感觉不到疼。压抑四十多天的情绪在这一夜里全数爆发,至大炎人跑得不见踪影,底下的厮杀声也小了,城上城下都响起了收兵的号角声。纪盈握着鼓槌的手这才突然失去了力气,沾血的木槌掉到了地上,她望着城下,似乎在收兵进城了。除了几个观视的士兵,大多的人都跑到城下去帮忙将援军带来的粮草往里运。纪盈低头才发现身上还有一箭,不过扎得不深,就是有些疼。她左手拿着长枪,咬咬牙将那箭先拔了出来,痛得龇牙。拿着那支箭她才转身,视线里出现一个莫名熟悉的身影。火把时明时暗,那人沾血的面容也是如此。她觉得自己好像恍惚了,慢慢走近看清是陈怀后,也分不清是真的还是假的。管他的。她先一笑,而后疲惫地抱住他。“我不骗你了,你不要走。”嘟嘟囔囔着,模糊不清的语辞却又如此清晰。
温厚的手掌犹疑着抚上她的头,他抱起来还是要暖和一些。好累啊。她的身子往下坠,依稀听到了有人在叫“大夫”。“伤口化脓了,人有些发热。”军医给纪盈诊脉完便退了出去,陈怀望了一眼缩在床上的人团也退了出去。这城中都没有几间好屋子了,陈怀和金遥迢商议了他带来的人如何安置的事,才又回到炉子前煎药。三张旧纸笺递到了陈怀面前,席连也坐到一旁:“她写的三封遗书,一封给父母,一封给长姐,还有一封给你的。”陈怀敛眸收好,想着她身上三处箭伤,五处刀伤,那一双手拉弦拉得全烂了,还有力气写遗书。好累,好冷。纪盈醒转的时候发觉自己在屋子里,但城中无多少炭了,她也冻着手脚。正要揉眼睛,才注意到自己的双手被重新包扎过了。她在被子里翻了个身,眼前桌边站着陈怀,他正在从药罐里倒药。陈怀看向她时,忽见她笑着伸出只手:“过来,抱。”他愣住,隔了一阵后,纪盈眨了眨眼,手上的疼痛越来越重。这不是梦啊。她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把被子拉高将自己埋进去。“起来吃药,”陈怀坐到床边,“还有饭。”听到后半句纪盈就坐起身了。只是一些干粮,她却抓过狼吞虎咽起来,腮帮子鼓着的时候才发觉陈怀一直盯着她。“你别看。”她皱眉,嘴上没停下却转了身。在她噎住的时候陈怀递碗过去让她把药顺道喝下去了。“手不疼吗?”他问。纪盈擦了擦嘴:“之前没感觉,现在好疼。”之前是没空管着这痛,现下不动了,那痛才明显起来。床上床下坐着,忽然就都不说话了。“席连说你想自己出城到大炎军营去,还准备好了刀片。”他问。纪盈躲闪着他的眼神点了点头:“他们肯定得折磨我。我这人怕苦怕累怕冻,他们要是折磨我,我不如自己了断了。”陈怀垂眸看她包得严实的一双手。明明什么都不怕。“睡吧。”他忽而道,看着她又缩进了被子里。她转身背对他睡,陈怀望着她微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