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行止一个时辰后才重新回到了主帐,在她消失的这段时间,皇帝可谓进展神速,已经一一进行了奖赏,开启了宴会。令纪行止意外的是,姜菱此人不仅没好好待在自己的营帐里休息,还神采奕奕地待在人群之中谈笑,觥筹交错间笑意宴宴,除了那条被吊起来的胳膊,看起来没受到半分影响。
她刚调整好的心情顿时更差,板着脸坐到自己的位置山,敷衍着前来敬酒的人,余光一直往姜菱那边瞟。
一身红衣的少女懒洋洋托着腮,一头如墨长发扎成了几股漂亮的小辫束至额后,大大方方展露出她精致漂亮的小脸。柳叶眉,桃花眼,少女唇红齿白,笑起来时娇懒得很,眼尾上扬,眼眸温润,似乎看谁都天生含情。
若单看相貌,五殿下人比花娇,娇妍明媚,甚至比有些地坤都要貌美些。但实际上,这人却是一把锋利而不加掩饰的利刃,今日又创下勇猛猎熊的壮举,连皇帝都夸了好几句,自然而然成了今晚的红人,敬酒之人络绎不绝。
她竟也都接下了。
纪行止脸色越来越臭,吓退了不少想凑上来套近乎的人,连想要趁机唠几句缓和关系的皇帝都观摩她脸色良久,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怂唧唧去和阮季山喝酒了。
过了今晚,这秋狩三天就结束了,明日一早启程回京,看起来和往年也并无区别。纪行止啧了一声,瞥了眼围在人群中笑意粲然的姜菱,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兴致缺缺地起身离席了。
阮季山瞥见她的动作,哎了声:“纪相,你怎么刚来就走啊?”
纪行止懒懒回答:“困了,你们继续。”
早知道秋狩还是这般无聊,她这次就不来了。
离开前她又看了眼姜菱,五殿下正低着头和一个小姑娘说话,眉眼温柔,丝毫没注意到她这边。纪行止也不知心情为何这般不好,回去的路上思索再三,只道自己是气姜菱说一套做一套。
这人明明早上还问她为何生气,要她晚上回答,现在却根本没想起来这事,反而徜徉在温柔乡里快乐得很。
看来说出那些话也只是一时兴起,其实根本没多少在乎。
她冷笑一声,忍不住阴暗地想,五殿下天潢贵胄,这些天肯陪她胡闹已是仁至义尽,哪里还需要在意她的想法,为她花费心思?
是她过于沉溺其中了。
秋夜本应寂静,但直到很晚,都依稀能听到主帐那边传来的欢笑声,纪行止坐在桌前看书,也被搅得心神不宁,最后索性练起字来,心无旁骛地写满了三页纸后,才发觉已经许久没听到动静了。
她眨了眨眼,缓解了少许眼睛的酸痛,出声问道:“纪园,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主子,是亥时三刻。”
“这么晚了。”她放下笔,站起身走到门前,掀开厚重的帘子朝主帐看去,那里竟也是一片漆黑,只有零散几堆篝火未灭,微弱的火光在夜色下隐约闪烁。
纪园在旁边轻声说:“他们已经散场大半个时辰了,应该都回去休息了。”
纪行止嗯了声,意兴阑珊地放下帘子,转身道:“你也回去休息吧,不必一直在我这儿待着。”
纪园颔首:“是。”
等到纪园走后,烛火昏暗的帐子里就彻底剩下她一人,屋外秋风瑟瑟,偶有未眠的马匹踢踏着步子,发出断断续续的萧萧马鸣声。
纪行止转身,看着自己倒映在营帐上的影子,形单影只,茕茕孑立,竟也感觉到了一股寂冷的寒意。她叹了一口气,转身要去熄灭烛火,却听见风中送来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纪行止心中一动,走到门前,小心翼翼伸手掀开了帘子。
屋外月色轻柔似水,少女牵着白马,纤细身影逐渐从黑暗中浮现。她缓慢行至纪行止面前,抬起头,眼眸清亮温柔:“姐姐。”
纪行止定定望着她,问道:“你来做什么?”
姜菱老老实实说:“我带姐姐去看月亮。”
“看月亮?”纪行止觉得好笑,仰头望了眼挂在夜空里的白玉盘,随口道:“可月亮就在天上,哪里都能看到。”
“是啊,月亮哪里都能看,”姜菱点点头,又认真问道:“那姐姐愿意和我一起去看吗?”
直到坐到马背上,跑到上山的小路上,纪行止心中还有些恍惚。
她怎么就答应了?
大半夜的不休息,随姜菱冒着晚风上山看月亮,实在是……匪夷所思,完全不符合她的风格。
但身后躯体柔软,幽香扑鼻,少女单手扯着缰绳,不紧不慢地穿过幽静石阶,迈过淙淙溪流,逐渐攀到了山顶。
纪行止朝前望去,一时怔然,这山上竟然有一处占地不小的平台,其上草木葱郁,藏着一汪碧绿清泉,在她们靠近时,马蹄下便惊起了星星点点的荧光。
纪行止吃惊道:“这是……”
“是流萤。”姜菱说:“不知为何,此处气候比别处温暖不少,想必也是因此,这个时候才还会有萤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