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下过一场大雨,院子里堆满了掉落的枯黄叶子,几只寒鸦立在枝头,抖抖身上的羽毛。
一个怯生生的小脑袋从门口探进来,他被淋得浑身湿透,头顶小小的玉冠都歪了,几缕红色的绳子坠在发间,颜色鲜艳。
有人看到他了,心里奇怪,不知是谁家孩子贪玩跑到这里。
正准备去问问,却见他伸手扶正自己的冠,又格外仔细地去捋衣袖上的褶皱。
身后侍卫几度无奈。
本来要给撑伞的,是他非不肯,如今被雨淋湿了,又这样在意形象。
孩童少年老成地皱起眉头,斥责他:“你不懂!”
“不懂什么?”
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骨颜,矮身给这孩子行了礼,将臂弯上的小斗篷给他披上。
孩童怔怔地看着她:“你,你是……”
“奴婢是长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宫中来信,说小殿下偷跑出来,要来弘安寺……”
“公主一早就派人出去寻了。”
其实不是派人。
收到信的李乐烟早早就醒了,不顾外面下着大雨,出门想去接。
等看到小殿下吭哧吭哧在雨地里跑着,就是不肯乖乖站在伞下时,目光里原本酝酿出来的柔光就无影无踪了。
结果小殿下在外面踌躇许久,就是不敢进来。
李乐烟在窗边愣神看了一会儿,才让骨颜出来接。
从小殿下生下来后,李乐烟只见过几次,她当真如当年所说,不肯回宫中去住。
民间沸沸扬扬的声音逐渐消停了下来,又因为皇家刻意压制,过了六年,也被遗忘在了过去。
最刚开始被送走的时候,小皇子夜里睡不好,夜里发烧,李乐烟趁着夜雨入宫哄他入睡,退了烧,第二日天没亮就又出宫了。
后面断断续续见过几次,满岁的时候,李乐锡在宫中大办宴席,她勉强出席,临走时匆匆抱了抱熙朔,也没来得及仔细看。
后面她身体越来越差,就静养在弘安寺。
太医为她诊治时,只说殿下忧思过重,劝她想开些。
禀报到李乐锡那里时,他又只能暗自神伤。
不知道怎样,她才能好起来。
他都已经退步到如此了。
李乐烟走出来,她衣着宽松,发髻低散着,脸上有些病意,瞧着虚弱极了。
待走近了,李熙朔只闻见一阵苦涩难闻的药味。
她蹲下身子,看着眼前灵巧可人的孩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叫姑姑。”
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对视着。
李熙朔声音稚嫩,“姑姑,父皇日日说与儿臣听,姑姑的容貌天下第一。”
虽然姑姑看起来病恹恹的。
但她还是很美的。
李乐烟笑了笑,“你父皇还说什么了?”
看到她笑了,李熙朔一时怔住,情不自禁的想亲近这个只存在于后宫只言片语里的传说。
他本该好奇母后的,可父皇日日在他耳边说姑姑怎么好怎么好,因而他好奇极了。
他忍不住也微微抿唇一笑,有些羞涩的样子:“父皇还说,姑姑最喜欢儿臣。”
熙朔,她的熙朔。
李乐烟嘴角的浅笑慢慢敛起,眸光像冬日枯寂山野中的皑皑白雪,再也不复光彩。
她嗯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
李乐烟平时吃得清淡,但这次李熙朔来弘安寺,她特意让骨颜吩咐下去,做他爱吃的饭菜。
但到底比不上皇宫中,李熙朔吃了没多少,就放下筷子了。
他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端端正正坐在原地,忽而问道:“姑姑,你为何不回宫呢?”
稚子眸中是全然纯粹的天真,显而易见,他被父亲教养地很好,最起码很快乐。
李乐烟放下心来,应声道:“姑姑身体不好,宫中纷杂,要静养。”
屋外起风,吹得门口两盏灯笼摇晃,李熙朔总觉得姑姑不太高兴的模样,而且也不好接近。
于是他没有再说什么话。
李熙朔已经觉得没意思了。
虽然很喜欢姑姑,但他明天就想回宫了。
没想到夜里李乐烟却没有为他准备别的客房,而是安排李熙朔和她一起睡。
这孩子站在角落里,红着脸,半天才磨磨蹭蹭走了过来。
“儿臣……儿臣很早就一个人睡了。”
李乐烟似乎没看到他窘迫的样子,“是吗,姑姑怕黑,骨颜今日有事出去了,熙朔陪姑姑一晚如何?”
这话实在有点假,李熙朔小眉头皱起来,不肯相信。
但姑姑已经这么说了,他是知事懂礼的孩子,不能忤逆长辈。
真的躺下时,却反而很快就睡着了。
李乐烟细细看过他的五官,很像自己,也很像李乐锡。
其实姐弟二人本就很相像,熙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