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个五感无法抵达的地方,人的形体只能停留在入口外头,精神将脱离束缚,沿着那如神木树根般茂密的通道渗入,此时将感觉到自己变成了成千上万的小碎块,每一块都比沙粒还要细小,小到可以像液体般流入每一处刁鑽的缝隙,接着就能来到那只有与之同行之人所能抵达的奇异之地「泛莎拓桑亢托」──也就是泛莎拓桑的精神与身体的交会处。
周衍在里头载浮载沉不知过了多久,这里连结着绿光的每一个角落,他在这里寻找着关于异相的蛛丝马跡。
而泛莎拓桑依然沉睡着,祂一直在沉睡,从人类出现之前就进入睡眠了,歷史中从来没有泛莎拓桑醒来的纪录,就连雅固塔都没有见过祂清醒,因此周衍也知道泛莎拓桑无法提供他任何帮助,老实说周衍认为泛莎拓桑大概从来就没有察觉过人类的存在,就像人平常也不太会了解自己的身体里外那些细菌到底过得如何。
周衍曾问过为什么雅固塔要建立希望岛管理人类,人们是如此的微弱,他们的作为怎么可能会对泛莎拓桑造成任何伤害,雅固塔则说了一个毫无新意的乏味比喻,她说人是一种病毒,现在可能还不会出现症状,但谁知道人们在未来会不会聚集并变种成黑死病,像是破坏地球一样给泛莎拓桑弄出一个烂疮来,到时候身为共感者的人就会感觉到痛了。
他不想去纠结是不是雅固塔没有打造希望岛就没有这些人搞这等屁事,毕竟在怎么追究都不能改变现况,他需要知道的是更广阔的东西,他觉得自己能做得比雅固塔更好,雅固塔是个优秀的管理员,她希望人类与泛莎拓桑都能和平相处,但泛莎拓桑不会将给她下指令,所以她只做那些她的逻辑能掌控的事,周衍不一样,雅固塔的意识虽然融进了周一的精神之中,对他的人格產生了一定的影响,造就了现在的周衍,但周一骨子里的叛逆并没有因此被抹灭。
雅固塔猜中了近半世纪内周衍的状态,他随心所欲,抱持着「反正弱小的人类能造成什么为害呢?」的想法,对希望岛和泛莎拓桑都不闻不问,她猜到了周衍会后悔,但没猜到之后周衍会往更深的地方去探索。
泛莎拓桑大致分成两个部分,包在外层的精神,与被裹在内部的本体,而希望岛与绿光所指的是外层的精神层,周衍想要更往内部去,去到本体,认为只要到了那里,就能知道并得到一切。
但到了本体之后会怎样,没有人知道,那是连雅固塔都不知道的领域,或许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也说不定,但周衍就是周衍,他大多时候不喜欢先设想后果。
周衍将自己的意识摊开,扩大探索的区域,他的精神粒子在本体的表层处游走,试图找到任何能够作为突破点的细节,但是当他意识越扩散,神智也就越稀薄,他得用意志力坚持住,不然他的意识可能就会迷失消散在绿光深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几小时或是几天,周衍已经搞不清楚了,他觉得他得先放弃,不然他可能撑不下去了。
周衍紧急将意识往一处聚拢打算撤退,但是就在某一刻,他感觉到了自己有种被轻微撼动的感觉,于是他停下了集合意识的动作,在现在他覆盖的区域中寻找着,不久后,他总算找到了一个「门缝」。
那是小小的裂缝,里头不停的有某种气息传出来,方才似乎是因为每个点上所停留的意识粒子太少,所以才没感觉到。
她感觉到了某处有破损,可以利用这里来进出泛莎拓桑的本体。
周衍没有犹豫,从那个破损处鑽了进去,起初他感觉到像是鑽进了一条墙壁的裂缝,看来在本体的外层还有一层保护壳,他继续往前鑽,总算到了开阔的地区,他能够把自己舒展开来。
但周衍还来不及检视这里是什么情况,他就感觉到不妙了,他感觉到了他的每一个精神粒子都开始剧烈的颤动,不停有东西渗透进来,精神粒子开始不规则的膨胀,他的意识也开始变得难以控制,本该在此处无法运作的五感突然开始作祟,被难以描述的能量填满,像是从时间的概念出现之时就开始累积的大量认知、情绪、灵魂、耳语、痛楚全都融化并搅在一起,双目所视和耳膜的震动都被混沌所填满,就连嗅觉、味觉和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承受着混乱的刺激。
他快要不能思考了,因为脑中已经几乎拥挤到没有空间排列出任何一段文字,就算是想要想像出一个画面也会马上被各种不停位移变化的意象填满。
快离开──这是此时周衍唯一还紧握着的想法。
在所有意识粒子被溶进那片混沌之前,周衍集中仅存的心智,奋力地往来时的那个破口前进,好不容易,在他忘了所有事情、甚至是连自我的概念都要遗失的前一刻,他碰到了那个入口,他狼狈地鑽入那道缝隙,死命地往外头鑽。
在那之后周衍出现了一段记忆模糊,而当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回到了被茉莉花丛环抱的大树下,他闻着清新柔和的花香,看着地上被风吹的翻来覆去的白色落花,听着枝叶摩擦的沙沙声,感受着自己的呼吸,就这样坐着好一段时间。
过了一会儿,周衍才重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