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
点滴与输氧机器正在运行的声音。
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首先感觉到的,是全身如被车辗过一般的疼痛。
「乐乐,起来了好吗?」
是许均皓的声音……
我看向雪白的天花板,又看了看周遭,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偌大的病房里。
想起那道声音,我驀地起身,拔下身上的辅助器、点滴与氧气罩,然后顺着那声音的来源,追到医院的长廊。
好奇怪。
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呢?
我看着空空如也的四周,皱起了眉头,这个地方冷气凉得沁入心脾,让人不自觉发抖。
「你再不起来,就要剃头发了,医生说要开脑袋,会变丑哦。」
王晓宝为什么要哽咽呢?人呢?
我走了好久,怎么没有见到他们?只能听见声音?
为什么这条走廊没有尽头?为什么越走,眼前的色彩就越来越灰暗?
「顏思乐你出院想吃什么?老爸都给你买好不好?我再也不说许均皓的坏话了,也不跟他吃醋了,你快起来,别再睡懒觉。」
老爸,我一直在走路,我没有睡觉,但是这边是不是有什么地震?为什么这间医院的深处像个废墟场一样?
「学长说,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他去到了未来,和二十二岁的顏思乐恋爱了,我不知道我这么做会不会有点蠢,但是如果……如果可行呢?你是不是就可以回来?」
什么事情有点蠢呢?我按下了电梯,但是这里不知道从多久前开始,就没有电源的样子,周围都佈满了灰尘,黑漆漆的,好吓人。
「学长都醒了好久好久,你怎么那么慢?你再不起来,就不能陪我一起去拍杂志了,思乐冰。」
你要拍杂志了?好厉害,我肯定要去的,但你们不能来接我吗?为什么一直用广播跟我说话?
「思乐,你猜我今天能打通吗?已经是空号好几天了,真奇怪,明明是同一个号码,你的手机信号明明是满格的。」
怎么那么古怪?那是不是可以排除没交电话费的可能性?
「乐乐,我一直都会在这里等你。」
嗞嗞——
忽然有一道让我头疼欲裂的杂音,我难受地抱着头蹲了下来,因为疼痛而止不住地开始哭泣。
同时,我听见楚晴也在哭的声音,她说:「顏思乐……你相信吗?当渴望的念头达到极致的时候,天使就会实现你的愿望。」
她急促地呼吸着,拼命想把句子说得完整。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们大家最后都会在一起的,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她为什么要对着满是干扰音、没有回应的电话说这番话呢?
不对,当时我有给予她回应,她都没听见吗?
就像我现在说了那么多,他们都听不见一样。
那通电话的后来,发生了什么?我突然有了这个念头。
脑海里闪过刺眼的车头灯,难听的疾驶的车辆声,尖锐地与地板磨擦着……
「李国伟后来,自杀了。」王晓宝的声音,无力中带着遗憾。「他的遗书里说,他当时就是为了要让你死,才会开车去撞去你,但是当他成功了以后,却觉得失去了人生意义,没有活下去的理由,是不是很可笑?思乐冰。」
李国伟?
我想起来了。
为什么我会回到这里。
我想起来了!
许均皓曾经传的那封简讯:「我等你。」
我想起那些年间,他一些怪异的举动,他不可捉摸的言行,想起他拖着行李箱来找我告白,送上那束九百九十九朵的玫瑰,想起我第一次叫他皓皓时,他如同见到故人的眼神,想起他说我们会有一隻小黑猫,牠叫咕嚕,对不对?
我驀然惊觉,他当时对我的那番深情,从何而来……
「顏思乐,你该醒了,对不对?我拜託你醒过来,好不好?」
「好——」我非常用力地在这个空间宣告,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无助地把头埋进膝盖里,不断抽泣。
「求求袮,我想醒过来!求求袮……」我哀求着,天使也好神也好,能不能让我回到他们身边?
接着,一股光亮忽然出现,消毒药水的味道衝入了我的鼻息。
点滴与输氧机器运行的声音。
这次,我再度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憔悴不堪的许均皓,正失魂落魄地看着我,然后,过了半晌,他才意识到,我醒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开始手忙脚乱地起了身,按下病房内的紧急按钮。
「乐乐……」他失去控制般哭泣起来,像是失而復得了什么珍宝。
皓皓,你知道吗?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噩梦。
没有办法发出任何的声音,我的身体彷彿不是我自己的,没有知觉,我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