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记忆,一切都是空的,就连过往也只剩一片空荡荡的白。认知像发自本能的黑线,牵着她在虚无识途又不识途地乱走。想多了,头会如炸裂般疼,这时她便只能抱着自己在床上翻滚,每经历一次都如同死上一回,疼得她再也不敢回想。
可她不愿意不想,信息只靠一个男人给出,她很害怕。
她本能地惧怕又依赖那个关心她的男人。
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不对,哪里不对,为什么不对。
黑线绷紧,脑浆都要迸出的刺痛时时刻刻折磨着濒临崩溃的神识,最终却仍只是一片白。
“想起什么了?”他常常问她。
她只是摇头。
那便不想了,如果他想她死,又何必救她。
斐泠缩在床笫间,抱着自己默默地盯着窗外。
除却消瘦的身体需要慢慢调理,身上的伤已好了大半,但她却很少下床走动,只是整日整日地对着窗外看。?
清醒的第一天走下床,她摔了一跤。
腿部的肌肉线条依然流畅富有劲力,但脚腕间却有气无力,问起原因,男人说是因为她被仇人切断了肌腱。这本不是什么要命的伤,若有魔法护体修复自身筋脉,过不了多久也会好起来。问题是,她的魔法已然废掉,说是复原便好,又谈何容易呢。斐泠看着自己漂亮纤白的指尖,绝望地试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干脆放弃不管,一边尝试着恢复记忆,一边安安心心地当着一个废人。
小半个月内,玄夜有空便会来与她说话,几乎都是她问他答,有时她懒得问了,他就陪着她看窗外,或者干脆把一些无关紧要的公文搬过来处理,好静静地伴着她打发漫长的时光。偶尔他见她实在太懒,便会把她拽下床,扶着她慢慢走路,尝试着用人间的方法,恢复一点点受损的肌腱。这种复健,痛苦而又磨人,脚腕酸软刺痛,每一步无异刀尖行走,常常几趟走下来,她就已如在水中过了一遍。
这天玄夜扶着她在廊外的庭中走路,见她额间虚汗频出,心中一紧便早早扶她回房坐下。按理说她的体力一天一天恢复,走几步不至于这样,难道她身上还有什么暗伤没被人察觉到?
斐泠坐在床边,任他掰开她紧握的拳头。
指甲入肉,根根渗血,月牙形状的伤口漫布掌心,新旧交叠下看着莫名地触目惊心。
玄夜蹲在她跟前沉默了好一会,心中各种情绪纷纷闪过,最终只是抬头牢牢地盯着她看:“几次了?”
斐泠垂下眼梢,想抽回手却被男人死死抓住,苍白的脸冷汗泠泠,顺着下颌一颗一颗滴落,紧咬的下唇开始渗血。她看着他,目光犟然哀求,只求他别再细问。
“斐泠。”玄夜咬牙切齿:“你到底怎么了。”
见她仍旧不说,他叹了口气,起身道:“我去找冥歌。”
“别去。”她伸手一把抓住他,轻轻开口:“玄夜,我很疼。”
手指一根一根攥紧,斐泠说完最后一句话再也忍无可忍地瘫倒在床,整个身体猛然蜷成一如拉满的弓蹦得死紧,幅度剧烈地发着抖。汗水如柱倾泻,顷刻间打湿衣衫,长发贴着濡湿的前额,黑色的发与惨白的脸形成堪称惨烈的对比。玄夜见她这副样子根本不像身带暗伤,而是经脉倒行魔力攻心之相,不由分说地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传了一道魔力过去。
“唔!!!”魔力被交错的命脉瞬间吸住如泥牛入海根本摸不着边,但见斐泠直接一口黑血吐出,染得白衣触目惊心。玄夜见状瞬间收手,一手扯开她的上衣——只见瘦削的后肩下,一粒血红朱痣,正疯狂吞噬着不祥的黑光。
天道降责,无分贵贱。
玄苍留下的诅咒,果然没那么容易善了。
玄夜默默地盯着那颗朱痣一会,似终于反应过来地替她把衣服重新穿好后,轻轻地将人拥入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