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白睁开双眼,入眼的是医院空荡荡的走廊,除了他之外,没有一个人。两侧都是紧闭着的病房房门,吊顶上挂着黑色的电子屏,红色字母在上面毫无规章地不断闪现变换。
他的意识是清醒的,这让他很快明白自己身处梦境。因为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只能木然地往前走。走廊很远,一眼望去深处的灯光很暗,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穿着的是平日的工作服,就连布料之间互相摩挲的沙沙声都隐约可见。随着路程变远,灯光渐渐变得微弱而昏黄,偶尔有轻微的吐息吹拂在他的脖颈后。他没有回头,就连不能控制身体的自主意识都觉得十分木然,没有一丝恐惧,或者其它赘余情绪。
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裴白想了一下,他可能是在找一个人。梦境限制了他的思考范围,就连想要醒来的欲望都变得模糊。他只能往前走。
崭新又现代化的医院环境已经不复存在,随着视角的推进,近处的墙壁开始溃烂脱落,像是死人的肌肤,裸露出一片片暗沉的肉红。地上开始聚起一小滩一小滩的污水,脚下踩着的砖片也有翘起,地面开始凹凸不平。裴白闻不到污水散发出的气味。不知何时,他的身边开始游窜一条条鲜艳的蛇,有大有小,围绕在裴白身边,随着他的步伐而扭动前行。
他的眼前,走廊的两侧,出现一群熟悉的生物,其中还有一只,与他之前看到的被渊扭断头颅的尸体并无什么区别,躺在地上向他招手,并企图向他爬过来,但是失败了。这生物的数量渐渐多了起来,只不过都没有贸然往裴白身边靠近,而是一直死死盯着裴白。他身边的蛇也越聚越多,不断有蛇在死去,又有其它的蛇爬过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进了一部电梯,铁质的电梯门把其它生物全都关在了门外。密闭的空间内,电梯顶部的灯闪着微弱的光,他没有按楼层,只是站在那儿。这电梯擅自动了,开始往下坠,像是失控一样,与此同时电梯的四壁也开始渗入鲜红的液体,像是血,裴白能听清有人在笑,也有人在哭。
裴白闭上眼,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坠落,他隐隐约约能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事情,却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他再度陷入一片黑暗,睁开双眼的时候,他的视角已经不是从自己身体内部发出的,而是以第三人称的角度来看,半悬在空中。他看到一片破旧的宫殿遗址,似乎已经荒废多年,只能隐约地通过这片残败揣测曾经的繁华。
天色很暗,残阳一片血红。视角推进,一个和他身形相似却穿着古代服装的人,拿着一把佩刀,跪在另一个男人身前。
裴白能看清那个男人的脸,五官和渊非常像,只是身上的衣着非常干净整洁,像是贵族子弟的服饰。肌肤不是苍白的死色,从五官看,是一个正常不带一点病态的人,十分英俊。裴白不自觉地想到渊的脸,内心不知是什么感觉。他的神情也不是裴白记忆中的渊的模样,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威严,他们似乎在争论着什么,那个长得很渊的男人态度十分坚决,就在这时候,裴白能看到那个跪在地上的人站起来,用刀背抵着另一个人的喉咙。
“渊,你别逼我”他说。
画面似乎静止了,裴白看着那个被称作渊的男人怒而甩袖而去。视角切换,将刀架在渊脖子上的的男人赫然是裴白自己的脸。这张脸不能称得上是面无表情,如果非要形容,那他就像是表情被抽离了一样,呆呆地望着渊离去的方向。以裴白的视角,能够清楚地看见一滴眼泪他自己眼眶旁滑下,不知怎的,他能够感受到同等的疼痛,胸口酸涩得厉害,就像他此刻就是这个人,并且已经完全处于此地。
他有些焦灼地试图搜寻渊的身影,可是对方已经走远了。男人一步一步迈上城楼,裴白的视角也一路跟上。那上面的风似乎很大,吹得他的长发和衣袖呼呼作响。城楼已经很破旧,石质边缘完全脱落。
这个男人把那把佩刀抽出来,毫不犹豫,直直地朝自己的腹部刺去。死灰色的长袍迅速被鲜血浸染上一片深红,他的眼里还噙着泪,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笑着直直地坠落下城墙。
裴白的视角迅速又转换回这个男人的视角,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腹部传来的疼痛和心口的难受,护城河已经干涸,他坠落后却没有感到应有的疼痛,而像是坠入了水中。
再睁开双眼,裴白发现他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了。只是在一片深海中,即使能够控制自己的行为,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的呼吸一开始并没有太困难。这个梦境太过清晰,他能够清楚看到自己呼出的细微泡泡,也能够看见四周游荡着的深海鱼类,还有水母。它们身上都带有微弱的光,裴白的耳边嗡嗡作响,感觉自己不断地下坠,却什么也抓不住。
裴白只能感觉自己的身子越来越沉,离能够看见光线的地方越来越远。他的视野蒙上了一片阴翳的蓝,他想要呼救,想要挣扎,能够运动的四肢却被深海死死压制住,就像看不见的镣铐。
鱼群更加稀少,光线更暗,裴白被强烈的听觉刺激震得几乎失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