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存雪半睡半醒之间,有那么一只温暖的手抚过他的额头。
这只手掌心宽大,足足覆住他的额,温度熨帖,贴着他的时候,热度源源不断地传到他的身上来。
费存雪轻轻蹭了蹭那只手。那只手的触感和大小都与费闻的手相仿佛,令他迷迷蒙蒙地兴起一股错觉。
费存雪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睛,猛地翻身坐起,直直盯着坐在床边的人。那人似乎没防备他就这么爆竹似的跳起来,下意识缩回手,愣在那儿与他面面相觑。
日光披散下来,照着这人一头乌黑的发丝和青色衣衫,费存雪视线一定,又缓缓上移,看见他的面孔。端的是面若冠玉,神仙中人。
他却针扎一样收回目光:“你是谁?”
男人温和道:“我叫季泓,是鹤愁山上的大夫。”
费存雪心中一黯。他看到这人青衫翩翩,模样俊美,以为他绝非鹤愁山上的人,还道自己已从那魔头身边逃了出来。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季泓道:“你不必忧虑,山主已下山了,近日不会回来。”
费存雪微微一震,随即狐疑地看向季泓。
季泓似看出他的不信任,笑道:“我和你一样,是在山上做客的。”
费存雪嘴角一抽,竟有人将“被绑”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季泓把一个小小药瓶放到他床头:“你的未婚夫婿似乎终于找到了些蛛丝马迹,从山下递上话来要山主交人。山主赴会去了,这几日不会有人为难你。”
费存雪把药瓶捏在手里,打开瓶口一倾,一粒玉白丹药咕噜噜滚出来,丹药之上泛过极为温润的光芒。他拧眉注视了它一会儿,闷闷将它一口囫囵吞了。
这会儿醒来,不知道是抱病期间这个叫季泓的人对他照顾有加,还是恰恰好过了久病的那个坎儿,费存雪此时的感受已是几个月来最好的。丸药在他体内慢慢化开,凝聚了灵植精华的药力于肺腑内流转,费存雪四肢转暖,他撑着头不言不语地体会了片刻,蓦地反应了过来。
他现在大为好转,是因为月来曾盘踞他腹中,汲取他周身灵气的那团生命已经消解了。
费存雪清清楚楚地察觉那股无力的阻滞感已然不见,他身体温暖,四肢有力,这一切情状,只有那一个解释。可是他还是十分多余地拿手掌按了按小腹——什么也按不出来,舒家的那道血脉在他体内凝结时日本就很短,他自然什么都按不出来。然而费存雪似乎忘了这事儿,他惊疑地对着自己平坦紧致的小腹上下按来按去,揉来揉去,然后脸色越发复杂起来。
他这样做时,季泓在一旁不易察觉地脸色一暗。
待费存雪转头过来时,季泓又收拾起那缕郁色:“怎么了?”
费存雪支吾两声,这会儿终于流露出些感激来:“你手艺不错啊。”
季泓:“?”
话分两头。
外面已是霜降寒天,谷中仍旧柳绿莺飞。
波光涟涟地吻过湖边人的面颊。谷中无边风景里,湖边这雪衣人依旧夺人目光。
他简单地束着长发,脑后两束长发披散到肩前,若隐若现地垂入微开的雪白前襟里。他十指交叉枕在下颌之下,一双乌黑眼眸平静望着湖面。
楚任从侧边望去,感到喉头一阵发痒。他清清嗓子,坐到湖边的平石上,无声无息地靠近对方:“神医。”
水无争偏转视线,眨了眨眼。那轻盈的睫毛交织然后分开,落在楚任眼里,像蝴蝶振翅,神秘而纯净。
水无争不爱说话,楚任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新捡来的那个人已经熬过来了。”
楚任是水无争之前的病人。在水无争父子的关系步入正轨以后,水无争一面继续医修大业,一面定期从外面捡些重病重伤的人回来。大部分人在病愈之后,都被水无争消去记忆送出谷去,楚任却爱上了这个寡言的救命恩人,不愿离去,更不愿忘了他,全不在意水无争为了不知何人育下一子。水无争年纪比他还长一轮,几乎把他当成侄子来看,自然而然没提防这年轻人,虽觉得楚任总是眼神炽热,也只当是他体魄强健,心火过盛,还特地配了药送他,惹得楚任哭笑不得,差点当场剖白心意。
楚任在水无争身边做了个小学徒,帮水无争在谷中培育灵植之外,也帮他带着那个生父神秘的小儿子。一段时日之后,他连去外面捡人的事儿也干脆自己挑了过来。他只盼着天长日久,水无争越来越依赖自己,越来越习惯自己的存在,终有一日便离不开他了。
他前几天捡回来一个全身灼伤满是烧伤痕迹与燎泡的男人,不知遭遇了什么样的攻击,身上寸缕不着,衣服全被高温灼成了他身下的粉尘。楚任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时,地上一个灰白人印,煞是骇人。此人形貌已毁,只一息尚存,楚任心生恻隐,把他带了回来。水无争把自个儿和这具已毁损得差不多的身体关在屋子里两个日夜,这一天才出来喘了口气。
饶是楚任从病人这话题入手,水无争依旧不予答复。楚任遂做出潜心学习的模样,问道:“这人到底因何受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