狞如枪,血纹乍隐乍现,周身荧光转暗,眉心却腾魔纹。若是锦觅瞧见,定要惊诧:魇兽虽开灵智,但平素任是她如何逗弄,也未曾说过半个字。如今却能口吐人言,声音沙哑,怕不是成了精。
“何必嘲讽。”润玉怫然不悦,抬手便将水镜匿去,不肯将锦觅睡容泄露出去;他又是震袍理衣,慢条斯理道:“你夤夜来此,必有嘱托。”
“自然。”那魇兽嗤声道:“昨日有少皞氏后裔来常羊山拜祭我,以心魔立宏愿,说是此次我若肯将魔气分一分予穷奇,便愿举族投身炉中,为我解封。我仔细查去,原来我的后裔早放了穷奇。”
常羊山葬着的,只有刑天一人而已。当年润玉与刑天歃血为盟,欲行那等逆天改命之举,刑天便在润玉眉间种了丝魔气,藏于他水系灵根之下,便是日后再见不识,亦能追溯契约之本。这世界的刑天虽不知日后故事走向如何,但却能助他一臂之力。
润玉不语,昔日他虽协同旭凤囚禁穷奇,但穷奇究竟如何出世,他同旭凤都猜测或与固城王有关,待他御极,亦曾揣测过,这穷奇再现,或许还有天界的插手,但终究只是臆想揣度,毫无证据。
“如今凤凰为天后,又鸟族之首,若说此中没你们轩辕氏参与,我断然不信。”魇兽又喷鼻讽道,润玉却猛把十指狠收,心思百转千回。穷奇为少皞氏之后,因暴虐而为舜所流放;而追溯起来,其父少皞便是鸟国之祖。上古之时,少皞于穷桑践祚,迁都曲阜,建鸟国,以二十四鸟司位,虽后来鸟国分崩离析,更替为鸟族,但鸟族中仍效仿鸟国旧制,以凤凰为尊,又有二十四鸟各司其职。若是魇兽所言不虚,那发此宏愿的,只可能是荼姚亲眷。
“你想让我如何?”润玉只冷眼瞧着,胸中机谋已是转过百变。魇兽兽目晘张,暴虐之气横溢,上古魔神之威,便是而今只余微末,亦足以震慑他人。魇兽哈哈大笑出声,齿牙凿磨,危言恫吓道:“我只是提醒你,大业未成。”
“还是你想我现在就昭告天下,你已魔气入体?你若想广而告之,本座大可以不附于这小兽身上,堂而皇之出入天界。”魇兽嗤嗤狂笑,撒蹄绕润玉转了半圈,啧啧称奇:“你修为谋略,具是上乘,如何偏耽于这儿女情长。”它哑声凑近,声诡谲若鬼嚎:“莫忘了。如今你这一切,都是本座赐你的。”
“父帝如今修为高深,你若不怕试探他法力,暴露真身,自可试试。润玉目光短浅,自不如你深谋远略。当初你肯将三尸分斩,化为你□□藏匿魔界,就是为了现在?”润玉不露怒容,抚掌赞道:“为了覆灭天界,果真果敢。”
“嘻嘻。”魇兽举蹄刨地,鹿角乍露寒光,若利刃出鞘,旋即又隐去光芒,“我说过。八荒六合,唯我主赤帝陛下方为正统,亡国灭族之仇,戮本座主君之仇,此仇不报,妄为人臣。”
这中间又牵扯出段上古往事来。当初炎帝与黄帝争雄,炎帝是为烈山氏,黄帝即为轩辕氏。二者具为人中龙凤,交战于阪泉,黄帝能征善战,炎帝虽有尝百草、教耕种之德,却不善战事,是以惜败,炎帝亦不幸陨落。刑天为炎帝近臣,炎帝陨落之后,他便率族人南迁。后来黄帝造鼎,乘龙飞升,刑天心中嫉恨,遂捐身饲龙,藏身龙腹,而后破腹而出,力战黄帝。黄帝枭其首,活埋于常羊山,敕法旨而封印,刑天矢志不改,因唯有脑袋滚落于外,未受封印,遂有了如今尚有半分神识可以游走于外,一直为黄帝所追捕。为避灾祸,亦为求修行,他又将三尸尽斩,藏于脑中的上尸逃至忘川,因这当年忘川上尚无渡船,仙凡具不能渡,上尸索性淌水过川,历泉中万鬼撕啃,最后所至的混沌之处,便是如今的魔界。
刑天因忤逆黄帝,为天道所弃,其体中上尸亦是如此,天生浊气丰沛,便逆天修行,成了魔尊。此后仙魔两届划界而治,天帝为轩辕氏,历代更迭,如今这太微便是黄帝的第三十八代玄孙;魔尊为刑天上尸,然后来魔界能者辈出,上尸之后裔又不足以驭驶,便拔擢其中修为最高的二人为王,三王并居,统御魔界,如今的固城王,便是上尸的血脉,算起来,也勉强算是刑天在魔界的□□。
“自然。”润玉沉吟思忖,一时却拿捏不住鸟族在其中的角色。是受了天后指示,为天帝分忧;又或者是想覆灭天界,这才以解封为交换?润玉转睛扫向魇兽:当年穷奇虽然释放,但并未能肆虐成祸,是刑天当初不肯分出一分魔气,还是他分出了魔气,最后却被诓骗?可惜,这却不是他如今能知道了。魇兽鹿身一歪,又是酣然睡去,润玉知是刑天那一缕神识离体,便搭掌按在魇兽头顶,徐徐爱抚。
未卜先知,是福亦是祸。虽能料敌先知,但若他稍有动作,便会让所有曲折尽改。谋求锦觅芳心,他自然是处处插手,非要挡开旭凤和锦觅的相逢;但他所要谋夺的,乃是天界坍塌。
若是先行发难,反倒漏了行迹;倒是佯作不知,却可煽风点火,暗布棋盘。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润玉轻拍鹿角,终是露出个讥诮的冷笑:“刑天以为我能舍生忘死,却不知,我还要和觅儿长相厮守。”
人间有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