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咔嚓夜色还未褪去,寂静的过道响起门把手被转动的声响,门被从里面推开,门内的光线从开着的空隙里露出来,在地上形成了一个狭长的光影,并顺势爬上了墙壁,堪堪到过道窗沿的下面,紧接着一个人影覆了上来,遮挡住本就不太充裕的光亮。
柳声走出门后,转过身,双手将身后的行李箱拖出门外,关门的时候用了力,门与门框接触时的声音有些大,在空旷的楼道回响,头顶的声控灯被惊醒,忽得亮了起来。柳声自己也被这刺耳的关门声惊到,内心有些不耐,微呼了口气,拉着行李箱走到电梯口。
叮电梯门打开,四处无声,显得格外清脆。进入电梯,看着电梯门缓缓合拢,又静了下来,只有电梯运行的嗡嗡声,以及不断变换的数字,短暂的失重与超重后,安静结束了,柳声跨出了电梯。
天色未亮,外面的一切都处在晦暗之中,天边还没有太阳的影子。如果太阳出来的话,应该会照在我的背上,柳声这么想着,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后背传来的一丝暖意,到时,公寓的侧面会覆上一层金色的阳光,但这光不会正对着照过来,是斜着的,也不会一下子铺满整面墙,因为公寓楼是一个接一个的排列着,一开始只有偏外侧的一部分墙面才会得到阳光的青睐,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也渐渐移动,就这么扫过,如果把时间看作一个维度,分成无数份,再从高一个维度看,那也是一种铺满吧。
行李箱的轮子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闷闷的,一听箱子就十分有份量。柳声看着楼下空荡荡的金属横杆,太阳出来的时候,它们也不会如此黯淡,上面会晒着满满的衣服和被褥。柳声穿着厚厚的灰色羽绒服,拉起帽子戴在头上,拉链拉到最上面,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显得有些笨重。箱子也是灰色的,柳声的脑海里出现一个画面,像是小时候在电脑上玩的过关小游戏,在一个二维的平面上,背景是高大的建筑和各种植物的剪影,地面是一条黑色的没有尽头的直线,一个黑色小人拉着行李箱缓步移动,帽沿上的绒毛细微地飘动着,看着就是黑色在流动,周围是一片空白,背景中的黑色物体在变换,小人一直迈腿走着,始终处在画面的中央,没有也没有终点。不同的是黑色并不是那么浓重,现在是淡淡的灰,人和物都处在灰白色调的背景之下。
在深冬季节,凌晨时分的天气格外冷,但柳声的穿着却不是为了这个南方城市的冬天,而是为了她此行要到达的北方,她要提前做好准备。小区门口零星几个行人,可能也是要赶车的人吧,柳声猜测。最显眼的还是穿着橘黄色衣服的环卫工,坐在三轮车座上,后面放着扫把和一些清洁工具,不知是已经工作了一会还是还没开始一天的劳动,毕竟时间还早。
附近几乎没有车辆,好长时间才有一辆出租车回应,等待的时候,看着周围萧瑟的场景,柳声的心里有些伤感:人为什么要在冬天奔赴一个地方,又为什么要在凌晨的时候走出房门,无论如何,都是让人难过的事。坐上出租车,柳声又闻到了那种汽车难闻的气味,车内的温度有点高,密闭的空间里,味道仿佛在发酵,每呼吸一次,恶心的感觉就加重一分,身体被厚实的衣服裹住,出了汗,感觉呼吸都被限制,整个人又热又难受。柳声不想说话,只是忍耐着,闭着眼睛等待到达目的地。长途奔波带给柳声的印象就像是这样,虽然不会有特别大的反感,但就是不舒适。柳声并不讨厌出行,如果可以的话,她会选择一个温暖,明亮的白天,随身背一个很轻的背包,不慌不忙地去到她想去的地方,可是回想过往,无论是团聚还是离别,似乎都伴随着夜色或寒冷,树木也变得模糊,像一只只藏在黑夜里的怪物跟在自己身后,柳声坐在车里,不断地将它们甩开,直到第一缕曙光降临,暴露出它们的本来面目,树又变成了树,火车站也出现在视野之中。
深深呼吸一口外面的空气,体内的细胞仿佛在短暂沉寂后被唤醒,头脑也恢复清明。火车站人来人往,柳声在人流中感到一丝慰藉,仿佛之前的寂寥只是一场很远的梦,这些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人们都是同路人,尽管目的地不同,但都是回家的路,柳声十分确定。农历十二月二十八,在离过年还有两天的日子里,柳声也是踏上归途中的人。
站台的风有些大,四周没有遮挡,刮在身上的时候让人觉得这就是冬天的风,柳声看着周围瑟瑟发抖的人,有些庆幸自己穿的足够厚,不然就要在高铁到来之前的这几分钟里受冻了。
窗外阳光已经洒在大片田地和房子上,不是特别强烈,在冬天的清晨,太阳的光辉也有些冷冽的气质。柳声想像自己站在外面空旷的田野中,身边草木相伴,阳光无私地照耀着自己,透过皮肤,血肉和骨骼,带着悲悯,彻底温暖着自己的躯体和心灵。柳声透过玻璃,专注地看着窗外,画面不断掠过,但又好像在她眼中放慢,可以看到每一帧的细微之处,就像阳光可以到达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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