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群山鼎立、松树挺拔,成片的乌鸦从树林里掠过,惊起枯了的松果从树梢上落下,伴着滴答的白雪融化声,在泥泞的雪地里滚了好几圈。
陆满庭看向面前的皇陵,语气甚是不忍。
“一定要如此么?”
严公公笑了,捶了一把瘦得跟竹竿似的右腿,伸出枯槁的右手,对着远处的群山比了比,又将右手缩回,停在皇陵的上方,指了指。
“若是某一天,你的吟儿去了,你会怎么办?”
陆满庭沉默良久,盯着脚下的黄土不曾言语。半晌,吹在脖子上的风凉透了,他才缓缓抬眸,却是一笑,攀上严公公的肩膀。
“庭儿会和姨父一样。”
严公公也笑,笑着笑着,昏暗的眸底却潮湿了。他拍拍陆满庭的手,一如多年前在冷宫里,无数次安抚那个孤傲又可怜的小家伙。
“你呀,也是个受罪的,找的婆娘是个倔脾气,够得你受。”
陆满庭冷嗤:“这些年,小姨可没让你少吃苦头。”
严公公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你小姨是个暴脾气,顶多打我两顿。吟儿呢?不拿命跟你办,算对得住你的。”
陆满庭幽邃的眸暗沉如黑夜,想起那个不听话的倔强的家伙,唇侧的笑阴森森的。
严公公叹一口气,朝着皇陵的入口处而去。
他步履蹒跚,青衣下的脚腕细得可怜。不过一个月,他已瘦到只剩一层皮包骨,早不复从前利索,可心气是欢喜的,一边走一边哼着小调。
“老啦老啦,管不住儿孙喽~~~儿孙自有儿孙福,半截黄土半截安。”
夕阳下,严公公瘦弱的背影潺潺。蓝天群山绿水,巍峨的皇陵掩映在白雪间。
这一幕,让陆满庭想起了在漠北征战的时候,常有老马驮着将士的死尸,从夕阳里的沙地里缓缓走回来。
那个时候,无论哪位将士看到了,都会跪在地上拜送。
陆满庭撩开衣摆,对着严公公的背影跪了三拜。
“庭儿恭送姨父!”
慈宁宫,苏吟儿瑟缩在贵妃榻上,躺了整整大半日,未曾动过,便是午膳,也吃用了几口。
相比起她的冷淡,慈宁宫的小宫女和太监们高兴坏了,尤其是洋桃,指挥着小宫女们忙进忙出,乐呵着呢。
“以后啊,不准再叫‘夫人’,得叫‘皇后’,明白不?”
“你们可是慈宁宫的人,腰杆挺直了,说话得有底气,万不能让旁人笑话了。”
“还有皇后娘娘的喜好,记清楚了,莫要惹她生气;皇上可是最疼娘娘的,若是发现你们怠慢,非得扒了你们的皮!”
苏吟儿本就心烦意乱,听到“皇上”两个字,忍了大半日的脾气终是爆发了。
“够了,别说了。我不想听你们提他,烦。”
苏吟儿拧着秀眉,气得腮帮子都在抖,听得廊外忽地安静,有沉闷且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抬眸,陆满庭站在她对面的铜门下,醉美的唇侧勾着一抹凉薄的笑。
“吟儿倒是爽快,竟这般恼朕了?”
鞭痕
慈宁宫, 陆满庭站在威严的古木色铜门前,目光清冷,带着瘆人的压迫, 幽幽地盯着苏吟儿瞧。
他已换下先前穿的冕服, 着一身织金色龙纹的赤红色锦袍。宽袖长衣、领口浅浅交叠、腰间束带曼曼,勾勒出修长紧实的身形。
他鲜少穿艳丽的颜色, 赤红色夺目,衬得他清冷的气质愈发地凌厉。
许是刚沐浴过, 散在他背后的乌发随意地用一根墨绳捆着, 逆着光,隐匿在红色的夕阳下, 火一般的灼目。
他抬手, 宫中的小太监立即关了门,弓着身子退下。
巨大的阴影伴着强烈的压迫感袭来。
黄昏渐晚, 殿中尚未掌灯,被长廊挡住的余晖洒在苏吟儿微颤的长睫上。
他缓缓逼近,每一步都踩在苏吟儿的心尖上, 声音低沉,似刀锋般可怖。
“吟儿究竟发生了何事?”
昔日里缠着他撒欢的美人儿,木然地躺在贵妃踏上。秋水般的眸子空洞洞的, 蒙着一层哀伤的水雾,便是知他气了,也低垂着长睫,落寞着,没有瞧他一眼。
苏吟儿音色凄凄:“没事。”
他身形一晃, 帝王的威仪散了一地。
他自嘲般笑了笑, 凑近她, 高大的身形挡住她面前不甚明亮的光。
修长的手指狠狠掐住她的下颌,用了些力道,强迫她对上他蕴着怒气的双眼。他咬着牙,发疼的字眼艰涩地从他喉间溢出。
“吟儿可知,你有多久不曾对朕笑过?”
苏吟儿不回答,蓄满了热泪的眸子碎着黯淡的光,光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的声音更哑了,覆手捉住她颤抖的双肩。
“何时开始的?自朕从宫外回来,你便是如此。”
苏吟儿纤薄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