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领兵为国征战。他带着将士深入突厥人的砂石荒漠,此刻正在战场上浴血厮杀,却无力顾及京城这边的战场。还请殿下……请殿下……”
关闭的东宫大门里,陆陆续续有当值的宫人经过庭院。
不少目光吃惊地转向这边。
姜鸾伸手去扶文镜。
搀扶了几下,文镜死活不肯起身。姜鸾恼了,呵斥了一句,“起来!你要多少人看你的笑话!”
文镜抬手狠狠抹了把眼角,起身站在姜鸾面前。
“这里不好说话,跟我来。”姜鸾当先便走,文镜眼眶通红地跟在后面。
姜鸾带文镜去了日常起居的后殿,坐在明堂里,吩咐值守的秋霜把门窗都关好了。
“你家督帅和我什么关系,他在东宫留宿多少次了,你这个总领东宫禁卫的头儿看不出?”姜鸾恼火地问。
文镜有点吃惊,没想到姜鸾说话半点不拐弯,涨红着脸答,“末将看、看得出。但是……”
但是,他听说过各种各样天家无情的故事。
什么父亲杀了儿子,儿子弑杀父亲,皇帝赐死皇后,皇后谋害夫君。他去年刚进京时,不也瞧见兄长差点逼死了弟弟?
姜鸾对他很好,姜鸾对东宫臣属们也都很好。但他摸不准姜鸾对自家督帅的心意。
黑衣人有一点没有说错。
他们督帅立功的时机太早了,性情太锋芒了,位子坐得太高了。
二十六岁的年纪,立下了许多文臣武将一辈子也立不下的功勋,开了兵马元帅府,入了政事堂。
一旦这次大胜归来,不是封侯,便是拜相。
接二连三的攫升封赏,落在许多双虎视眈眈的眼睛里,令许多双眼睛嫉妒得赤红,令许多人辗转不能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堆出于岸,流必湍之。【1】
盛行儒家中庸之学的朝廷里,一个异乎寻常的存在,足以激起漫天的恶意。
这份恶意,藏在平日里见面的客气寒暄里,藏在谈论起裴显行事雷霆手段的暧昧微笑里,藏在‘英年锐气’、‘国之栋梁’的种种恭维言语里。
一旦时机成熟,漫天恶意便会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以各种各样的借口,要把这个超出中庸之道的存在联手绞杀。
文镜本能地觉得,姜鸾是和其他人不同的。她看待督帅的眼光,应该和其他人也是不同的。
但他还是怕。
深不见底的京城,蓄养出许多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他今天实实在在被惊到了。
他一个寒门微末出身的将领,哪能揣测得出皇宫里娇养出来的天家贵女的想法呢。
文镜又要往地上跪。
姜鸾在旁边冷眼瞧着,眼看文镜结结实实地跪在了青砖地上,开口说了半句,“请殿下高抬贵手——”
姜鸾转到文镜背后,抬起脚,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这一脚踹得狠,文镜又猝不及防,身子往前一冲,在青砖地上摔了个大马趴,屁股上多了个靴底印。
“嘁。”姜鸾终于解了气,背着手溜溜达达地出了明堂。
站在门外,回头喊了声,“该不会被踢昏头了吧?我可没这么大本事。起来,护卫本宫出去。”
依旧还是文镜护卫着,带了十来个东宫禁卫,顶着屁股上的靴底印,回到了刚才遇见黑衣人的转角地。
“人还在不在?”禁卫喊了一嗓子。
黑衣人幽灵般地出现在树丛阴影旁边。“殿下想好了?”
“想好了。”姜鸾直接吩咐下去。
“告诉你的新任主家,他们想办的事,本宫知道了。本宫有个要求,现在关押在大牢里的薛夺很好用,本宫惜才,不管他们要怎么对付裴显,别把薛夺给折进去。给他们五天时间,把薛夺弄出来。至于后面的事,本宫就如他们所愿,高坐明堂,静观其变。”
黑衣人沙哑地道,“小的会把原话带到。裴中书对付起来棘手,必要时,还请殿下助力。”
这次再回东宫,文镜总算没有再跪一回了。
他跟在姜鸾身后,随她进了东宫大门,绕过影壁,听她自言自语了句不怎么端雅的市井俚语,
“高坐明堂,静观其变,助力……个屁。”
“派几个人出宫,把淳于和阿滢都叫来,还有谢侍郎也叫过来。”姜鸾去后寝殿换衣裳,低声咕哝着,
“都是些什么狗东西,鬼鬼祟祟见不得光,暗中算计欺负我的人,还叫我静观其变?”
“本宫的卧榻之侧,就是给裴中书睡的。东宫属臣都叫来,连夜商议应对!”
————
十日后,一封六百里加急的边关军报送到了东宫。
姜鸾打开沾满尘土细砂的军报,里面是裴显亲笔,言简意赅写下一行狂草大字:
【踏破牙帐,射下天狼。年底之前可归。】
作者有话说:
【1】出自三国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