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时,又有人高呼:“太子殿下到!”
“哦?那你如何自证如你所言?”李玄枡咄咄逼人的语气迫得周遭无人敢发出半点声响,大家皆深埋着头仔细听着殿下的一字一句甚至一声喘吸,心中暗暗思忖这是真动怒了还是只在逗楚家丫头玩。
“嗬嗬。”李玄枡发出两声莫测的轻笑,跟着道:“那也得证明你本人确比那画像好看才行。”
僵持片刻, 楚堇知自己不能再缄默下去, 于是壮了壮胆恭谨回道:“回殿下,之前是臣女无状, 臣女甘愿认罪领罚。太子殿下仁慈,上回只罚了臣女三百幅画像,若是不足以赎僭越之过,臣女愿再领殿下责罚,直至殿下消气为止。”
宫女喊完,园子里正谈笑风生的小姐们便乖巧跪下行礼。贤妃免了大家礼,嘉玥急步凑去身旁,娇娇的唤了声:“姨母。”
贤妃慈爱笑着摸了摸嘉玥的脸蛋,目光自然的向下扫量而去,看到嘉玥今日妆扮极为得体后,面上的笑意便更浓郁了。她扯着嘉玥的手往身边拉近了些,小声道:“玥儿,你该知道今日这场桃花宴,是姨母特意为你和太子安排的机会,可不要让姨母失望哦。”
他不自禁的抬手,白皙清癯的指尖落在婭髻上轻轻掸去几片,而后浅浅的勾起一侧唇角:
贵人开口带着几分戏逗:“那三百幅,大约只够抵你擅以储君入画的冒犯罪责, 却抵不了刻意丑化当朝太子之过。”
“臣女冤枉啊!”一听这话楚堇被吓出一头冷汗,额头紧贴着地面急急解释:“臣女以殿下入画实为大不敬,臣女也深知自己的愚昧无知并非脱责理由,只是臣女对殿下敬仰万分,绝非有心丑化殿下!那画……委实是臣女画技差强人意,一片虔敬之心却令殿下蒙了羞。臣女知罪!”
她料到此来会再遇太子,却只当如上次一般远远照上个面,连眉眼都看不清。从未想过他会如现在这般,近在咫尺杵于眼前!
才一顿,又命:“抬起头来。”
“你就是上回拿孤作画的那个楚家丫头?”
面对别人的抱团孤立,楚堇倒好似没半分介意,只觉幼稚。她兀自走到食案旁端起一碟蜜饯,边吃着边悠哉悠哉往桃林逛去。
说这话时,楚堇音色有些不受控的发颤,只是这些话也未尝不是动了番小心思。一来当面摆正了认罪悔过的态度, 二来感恩了太子的仁慈, 三来还特意提及上回已接受责罚之事。按理说这罚都罚过了,理论上便算勾销了,若太子当真还要再计较, 便显得他小肚鸡肠循复无休了。这与楚堇口中的‘仁慈’便形成了一个有失颜面与气量的对比。
“姨母放心,玥儿已有万全准备。”嘉玥眼泛精光盯着贤妃,笃定莫名。上回母亲于自家安排的那场盛宴遭人破坏,如今姨母再做安排,她必得抓住。
闻声,楚堇一凛,却知推脱无望,于是缓缓将头抬起,却是垂着眼帘不敢正眼直视。耷笼的睫羽罅隙里,透进一片明黄色的三爪龙缎衣襟,就着暖煦春阳折出万道金光,刺的楚堇不自觉的阖眼躲闪了
这点小心思甫一开口带出, 李玄枡即刻便明了其意。他倒也不恼,反倒垂眸望着楚堇的后脑勺缓缓勾起唇角。他竟是笑了。
众贵女们再次跪迎,无不螓首深埋,毕恭毕敬。而怪异的是,大家额头点地苦等多时,也未等来太子的那句免礼。又等了一会儿,依旧无人开口,渐渐开始有人按耐不住,眼神左右飘忽,犹豫着是否抬头看上一眼。
旁人一副看戏的心态,楚堇却是提着一颗心,不敢有半分放松,委屈道:“殿下已然见过臣女的自画像了……”一个姑娘家把自己都画得那样糟糕了,还不足以证明是童叟无欺的画技拙劣?
吓的她连忙又将头埋下,张惶之间却失了分寸,脑袋“砰”一声撞在树干上!她忍着疼,不敢叫,不敢摸,只瑟瑟发抖。
方才跪地时楚堇恰巧行至一株桃树后,此刻借着植株遮挡,她率先偷偷抬起头来。孰料甫一抬眼便撞进一双狭长阴深的眸子里!那双黑眸似已候她多时。
桃花树下,李玄枡长身而立,眼帘半垂,睨着眼前小姑娘,看她被自己撞落的桃瓣雨淋了个满头。
桃花娇气,因着先前的那下轻撞, 至今还不时有几片萧疏的落英簌簌而下。奈何粉嫩花瓣蹭在那峨冠博带的矜贵之人俊极的脸上,一时竟被压得毫无颜色。
若说楚堇不怕那自然是假的, 之前小心机没少耍,若被追究起来皆是可大可小的罪过。如今她越发懊悔起当初的莽撞之举,甚至心虚被罚时利用湿墨反复印染的偷懒怠慠行径。不过李玄枡的话在楚堇听来, 清越温和,不似诘斥, 倒像是带着一丝丝嘲谑的意味。
“贤妃娘娘到!”
姚嘉玥跑去。跑至跟前,两人叽喳几句便窃笑着看向楚堇。
眼前男子松散潇洒,姿仪隽拔,面上罩着层寒霜,眉宇间流露视万物如蝼蚁的轻慢。楚堇认为自己该是初次见他,偏偏又有两分面善。待看清男子头顶的衔珠堇玉冠,和鬓侧的玛瑙垂缨后,她恍然意识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