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墙的檀木小几上,放着一只银壶和两个银盅。今日大喜,没有太子妃与他同饮合卺酒,可李玄枡这会儿却偏偏想饮酒。
于是他自斟自饮了一盅,尤不依足,又将另一盅也满上,一盅接一盅的悠哉饮了下去。
这种大婚之日的酒,多半为了照顾妇人,而备的清淡怡口,不似宴席上的烈酒。加之酒盅玲珑,无非是应个吉兆做做样子,盅下去也就刚润了润喉。
就着满月,李玄枡饮至六盅时,忽地一阵夜风袭来,直冲脑门儿。登时那沉入了体内的酒,如听到号角一般,齐齐起了作用。
他身子微微晃了下,不由暗哂:往日连饮三大海碗无碍的他,今晚这是怎么了?一阵风竟也能刮倒他?
大约是今日太乏了吧。
打从平旦便早起,比平日上朝还忙碌,且平日下朝后若困乏他尚能补眠,今日却是没有这机会。从早起忙到方才,他属实是累了。
不过转头看了眼卧榻,他又犯起愁来。
宽倒是足够宽,莫说二人同睡,便是三人也能排开。只是她身子这样,他此时与她同床共枕,算不算趁人之危?
即便他什么都不做,碰都不碰她一下,可待她哪日醒来,对他的记忆依旧是停留在佛华寺那一别上。却得知自己早已成了他的太子妃,还在毫无知觉的境况下与他夜夜同榻……
说他是小人,可他明媒正娶,是她正经的官人,甚至还免她被不知怀着何种龌龊心思的陌生男子冲喜。可说他是君子,他也不敢当,总不能直接告诉她,是父皇日□□婚,他承受不住,加之她夜夜入他梦去磋磨他,他才娶了她。
罢了,他不想她醒来后对他带着这样的怪异情绪。
想通这些,李玄枡便大步绕过十八牒的黄花梨屏风,准备换个殿睡。东宫庞大,想找个可以过夜的地方就太多了。
行至寝殿门口,值夜的五个宫女齐齐向李玄枡行礼。虽然她们皆垂着头,可李玄枡却能感觉到她们正小心谨慎的利用余光向上瞥,似在疑惑大婚之夜新郎官何故外出。
不知怎的, 素日里从不将下人看在眼里的李玄枡,此刻却收步了。
自然不是为了这几个下人,他是突然想到太子妃嫁入东宫的初夜, 太子便弃她而去,第二日这宫中会传出怎样的闲话?
定会有人说太子娶太子妃不过是为了敷衍圣上, 其实打心里太子是看不起太子妃这个病秧子的。
他又想起忠诚伯一家对他的感恩戴德。楚家急着招婿是为了给楚堇冲喜的, 虽说这理由荒唐可笑, 可他既然接了这差事,起码得面上做到了位。若他当夜就弃她不理, 总归说不过去。
是以太子在门口驻停了片刻,立马便又调头返回了殿内。
李玄枡在寝殿内扫视一圈,最终选定了那张楠木嵌黄花河山图的弥勒榻。
弥勒榻与楚堇所睡的十六柱红榉攒灯笼锦拔步床,同在屏风隔开的里间。如此,守在殿门外的宫人便不易察觉太子与太子妃分床而睡,即便到天亮起寝时,宫人也断不会不请命就擅自越过屏风进了内间。
既不能让下人们知道, 李玄枡就不便命她们来搬搬抬抬, 于是亲力亲为,将弥勒榻上的榻几搬下,轻放在地上。又自行去香樟柜子里取了被褥作铺衬。
待弥勒榻被布置出了个能睡人的样儿, 李玄枡才皱眉转头看一眼状似无辜的楚堇。
心道看来娶她也不是尽好。这种粗活他何时做过?他这双手, 注定是翻阅奏疏与典籍的。
不过总归不能与个昏迷不醒的人较真,是以李玄枡也没多怨怪,便倒头在了弥勒榻上。初时仰天平躺, 后来发现余光总不自控的往一旁瞥,不由得心烦,便干脆起身去将床上的帘幔放下。回到弥勒榻时, 他又调了个身,向里侧卧着。
如此那人可扰不着他了吧?
借着微醺,李玄枡凝神调息,很快鼻息便匀净下来。只是睡着的同时,他又进入了梦乡。
梦里有一片澄澈的蓝天,那丫头如约而至,与他并肩走在琼苑的御渠边。
御渠西岸渐高,近水是一片人工铺就的细沙滩,沙滩上还有鹅卵石铺出的一条小路,逶迤屈曲着向前。
沙子都是从外岛运来的金色细沙,阳光照在上面,处处散发出碎金一样的灿然色彩。鹅卵石也被日头晒得发烫,楚堇褪去鞋袜赤脚走在上面,热意从脚心直通全身,她快乐的像只小雀。
之后她大约是走累了,便张开双臂席地平躺,堂堂太子妃,毫无规矩可言。
可即便是这样,李玄枡也不想去扫她的兴头,甚至就着她的身侧也躺了下来,陪她一起看着蓝蓝的天空。
看了一会,觉阳光刺眼,他便翻转了下身子朝向楚堇。楚堇有些不好意思的歪过头看他,“殿下盯着臣妾做什么?”
他面上未显,心里却不禁发笑。她已是他的太子妃,他看她又有何不可?若是哪天懒得看她了,她才该小心着些。
李玄枡不言,楚堇更泛羞赧,于是转过头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