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那种叱诧风云的感觉让他发狂发痴,让他终于觉得自己不再是别人影子,不再是个被人随意使唤的奴仆!
可是他错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斗不过卫太后。那就不是个人!太可怕了。希望一刹变成绝望,为此他失了武功,又失了一根小拇指,秦明月也彻底死心了。
但犯下的罪孽,总会付出代价的。秦明月那时得意,逼死了楚怀琅,事后还对着楚怀珉讥讽,不知天高地厚的他全然没料到自己真有被弃子那一天。他得罪的人太多了,没有人希望他继续活着。
死,秦明月不怕,也不是没有想过死。
可是现在他有了孩儿,他初为人父,他有了羁绊,他……不想死。
秦明月彻底崩溃,岂是后悔两个字能够挽回,一切都晚了。他一边失声痛哭,一边伸出手哀求:“你让我抱抱她。”
“我抱抱她……”
不知过了多久,偏室恢复了沉寂,烛光仍旧灰暗,空气中夹着丝丝血腥。
襁褓婴孩就放在秦明月身边,很乖巧,眼睛闭着正睡得香甜。房梁上突然跳下两道身影,一个抱起孩子,一个上前检查秦明月脖子上的刀痕,确认自戕无误,她这才叹了声气:“这辈子,祁王爷也是个可怜人。”
另一女子瞧了他一眼,见秦明月满身是血,颇为凄惨,也堪堪道了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幸好孩子没事,差点就来晚了,否则咱们回去真不好向主子交差,不过夏姑娘你说,咱们主子怎么会猜得这么准确,是不是……”
“你闭嘴。赶紧走,等着被人发现?”
两人完成任务,抱着孩子一道离开了祁王府。
同时,祁王府不远处茶棚,有位年轻男子也抱着个熟睡孩童,一手扯着白衣女子衣袖,压低了嗓子急道:“殿下,我们一起回楚国吧!秦王封我为楚王,管辖范围不算小,楚地兵马尚且也还有一些,我们养精蓄锐,将来可以东山再起。”
“既做了楚王,理当替楚地百姓们多想想,复国念头今后不许再有。你记住,我只是一介草民,不再是楚国长公主,将来不可能东山再起。还嫌楚地不够乱是不是?真当秦王不知他们动作?”楚怀珉厉声,抽回自己衣袖:“你回到楚地,管好百姓,管好那些人。”
周千盛低头看看佩思,再看看她:“殿下不回楚地,那你……”
“我自有打算。”
“殿下,臣会好好善待百姓,但殿下……殿下且慢!好不容易已经出来了,你还要再回去吗?”周千盛急忙喊住她。
“一个时辰后,我会出来。”
道完这句,人走了,楚怀珉那抹身形渐渐消失夜幕里。
天边,月色正好。
“姬凰,姬凰……”
耳畔隐约响起几声低吟呼唤,长兴宫的汤池里,秦棠景皱起了眉,显然是听见了这道声音。若远若近,竟没有丝毫生活气,空洞飘忽的,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这把声音是谁?她那双被水雾湿润的睫毛微颤了下,正当半梦半醒昏昏沉沉时,又一声姬凰响起近在耳侧。
这一声多少有点耳熟了。秦棠景头脑虽不大清醒,眼皮却已下意识撩起寻声望去。
没想这一望,秦棠景当场怔住。
就在离她很近的位置,一张俊美无双的脸赫然入目。
像梦,又不像梦,因为眼前出现的这个人太过真实,真实到秦棠景瞬间被惊醒了,却忘记作何反应,只呆呆地盯着她脸看了许久许久,眼不敢眨一下,深怕一闭上就再也见不到了。
那个人蹲着身,很温柔地笑了起来,也不开口说话,抬起衣袖去擦了擦秦棠景遍布汗珠的额头。
秦棠景还是不知作何反应,只顾呆呆看她,看这个陪了她二十八年的人,看她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但不知为何,出现面前的这个小皇叔很是年轻,身上根本没有那种经历战场厮杀的狠劲,看上去约摸才十七八岁的样子。她目光清澈,不像威名赫赫从无败绩的战神,倒像个生在咸阳城某富贵人家,意气风发的公子郎君。
汤池的水仍是热的,秦棠景大半身子泡在水里,热气水雾便把她蒸腾得额面汗水不停冒出,分不清是冷汗热汗。那厢小皇叔不厌其烦,依然蹲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擦拭,一脸尽是温柔,看姬凰的眼神也一如往日的宠溺。而因为小皇叔俯首,她那满头未束起的黑发失去束缚早已倾泻下来,越过脚踝垂落地面,浸湿了发尾,沾湿了衣摆宽袖,好像小皇叔也毫不在意。
接下来小皇叔又做了个秦棠景很是熟悉的动作,便是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
这动作是她们相处时惯有的亲昵。
不呆了,秦棠景总算回过了神,看着年轻的小皇叔,慢慢的对她也弯眉笑了起来。虽然小皇叔那根手指触碰她肌肤时,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寒气扑面,甚至无有一丝热度,但没关系,这举动正好证明了眼前这个人,从头到脚的的确确是她家小皇叔,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