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这一笑,笑得眼眶渐渐发红,开怀笑得像个见到了能为她遮风挡雨地方的孩子。伸手去拽那人衣袖,秦棠景十足委屈地唤了声:“小皇叔。”
一声小皇叔,一生小皇叔,当中包含了太多太多。
许是小皇叔也知她满腔委屈,懂得她的万分思念,眼神也跟着变得黯淡,似有不忍,又像难言之隐,将手止不住地抚摸她的发顶,无声抚慰。
两人互相对望,也不知这中间究竟隔了一层什么,始终望不进彼此眼底。
秦棠景心里其实有很多话,但看着小皇叔久了,千言万语竟不说不出半个字来,只好将小皇叔衣袖攥紧紧的,害怕一眨眼,她家小皇叔又凭空消失无踪。
今晚秦棠景是喝了些酒的,虽不至于酩酊大醉,但也足够让她暂时忘怀,暂时忘记小皇叔不在人世的事实。
这世上对她好的人很多,却谁也比不得小皇叔待她好,不计付出回报那样真心实意。
而母亲的好,往往伴有目的。或许是为了巩固自己权势地位,也或许是为了帮她坐稳王位吧,但这种好,左右无非是些权谋王术,从不纯粹。秦姬凰唯有在她家小皇叔面前才能真正地放松,完全地放下戒备。
窝在小皇叔并不温暖的怀里,秦棠景只觉无比安心,整个身心舒畅起来,像得到糖果的小孩心满意足,完全忽视了小皇叔身上那股犹如严冬的冷冽。心头上的洞在这一刻仿佛被填满,秦棠景开始了絮絮叨叨,自顾自地说起话,说了很多最近发生的事,到最后秦王也不管她家小皇叔回不回应了。
“对不起小皇叔,我要跟你承认个很大的错误。”
“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做了很多伤害母亲的事,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母亲的,我也知道你从来不跟我说喜欢谁,是因为你喜欢母亲,但你难以启齿,你们都害怕我脸上无光,害怕我因此失了君王颜面,所以你们都顾念着我。其实你们可以早点跟我说,我并不畏惧外人流言,我只希望你们能够快乐。”
“小皇叔,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成为你们的累赘。”秦棠景一席话下来,小皇叔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盘腿坐在汤池边,抱着姬凰,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声哄着她,一边非常耐心地当个倾听者。
姬凰却想,如果小皇叔能开口说话,也不知她听到这席话是喜是悲。
父王去世已久,天下没了战争,终于没了阻碍,如果小皇叔真喜欢母亲,应该盼着这日盼得都快绝望了吧。
秦棠景于是深吸了一口气,鼻端盘旋的寒气却直刺喉间,那股寒气直冲进了腹部,搅得五脏六腑作痛,四肢百骸都有些僵冷了。
所幸被汤池的热气萦绕着,缓了会四肢回暖,秦棠景依旧埋进小皇叔的怀里不走,隔了稍许,一股脑把心里话统统都倾诉给小皇叔听了。
秦棠景其实是有些怕母亲的。一个掌控大秦国二十八年的女子,手段有多厉害可想而知,但这种怕却又不是臣对君那种畏服惧怕,秦棠景对母亲的敬爱到底是多过于怕的。
她孝顺母亲,向来不敢也不想驳逆母亲的话,可是她想不明白为何母亲不肯支持她的意愿?非要站在她的对立面逼得她,与她反目成仇。
这让秦棠景很是痛苦难受。
作为君主,居然留不住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这让她更加难受。
只因楚怀珉是大秦的敌人,大秦就容不下她。
她们两个人斗了十多年,生生死死,早就分不清是非曲直,到头来却仍然落得个水火不容不死不休的下场,当真如宋容所言,一个天一个地,永远也走不到一起。
可如果连她都不护着楚怀珉,作为俘虏生存在这咸阳宫,楚怀珉别无活路真会死的,她不想楚怀珉死。
一直以为母亲疼爱她,舍不得她受到半点委屈,可是,母亲却是伤她最深的那个人。
她无法原谅母亲的狠心。
可是偏偏,秦棠景却不能指责她,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去指责一个深切爱护家国的人。她必须尊她,敬她,尽管伤害再深,只因为那人是母亲,生养她的母亲,而她是她的孩子。后宫争斗残酷,当年母亲的辛苦,秦棠景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她选择沉默。
母亲扶持她登上王位,已经替她安排好了一切,瞒着她,早早替她选好她要走的路,然而她连知道真相的机会,反驳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当年楚王与楚怀珉心生间隙,不也正是因为屈人之下,宁肯出卖妹妹博取政权,也不宁愿做个无实力的傀儡。
可笑风水轮流转,如今换了秦姬凰陷入这种僵局。
从前她并不觉得有人庇护不好,下完朝闲来无事还可出宫游玩,家国大事自然会有母亲帮她处理。但后来真正遇到了想做主却又不能的时候,秦棠景受制于人,渐渐觉得自己无力又无助。所以到如今,她彻底动手了,离间母亲的党派,一个个除掉母亲的人,逐步架空母亲的权势,提拔自己的文武大臣。她是君,不该永远被母亲庇护!也不能永远活在母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