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配
果然,那颗痣。
过去曾在梦里舔过千遍万遍,曾是触不可及的存在,曾次次贪想如何才能拥有。这人曾是放大镜,是他把她的欢愉与痛苦变得细节。
他慌张地转身:“怎么了?”
她放开了,盯着他,声音缓慢而沉重:
“江漫,玩我有意思吗?”
他心里猛地一个大跳:“…你认错了。”
这次路柔再没有顾忌,瞬间一下摘掉他的口罩,没表情地看着。
口罩掉到地上,江漫猝不及防而苍白的表情就在她面前。那鼻子、嘴唇、下巴上的小痣,曾多次亲吻的精巧五官,视觉惊艳。路柔认真看着,知道他是江漫,但此刻看上去,他只是一个长得像江漫的人。
这一刻,她明白她为什么怕了。
原来,你拖到现在不轻易摊牌,另一方面,是怕承认你舍不得那种心臟小跑的感觉吗?
那种嘴硬又讨你好的可爱,被无条件地纵容,走在一起的自由与舒服,小细节的照顾,不吵不闹不随意黏人顾你感受,压马路走黑暗中也能无拘束地快乐,有小男孩的依赖与大男人的保护,他让你时而是女王,时而是女孩。
这种滋味,竟是一个你无法接受的人带来的。
你说你觉得男人没味,但如果他不叫江漫,没有江漫的过去,身形像江漫,然后配上一个溺爱你的人格,补好过去的遗憾,你就会慢慢陷进去,是吗?
——这让她如坠深渊。
不。
她眼里的沉默,胜过许多话。里头不是只有纯粹的愤怒,而是复杂情感的争斗,一方压倒,另一方又起,混乱不堪。
“路柔”他着急疯了,慌张地向她走来,嗓音失态。“我没有玩你,你听我说…”
她一声不吭地往前走了,捂住耳朵。江漫来追她,抓起她手腕,都被她残忍地甩开,一次又一次,很多次。
最后一次来抓她,她一个转手,手一扬,用力地扇他,清脆的巴掌声比车流声更响。
她那张冷漠的脸比什么都寒。
“江漫,记住了。以后我见你一次扇你一次。”
她冷冰冰的眼神,让他支离破碎地站在原地,他被这句话深深刺痛,怎么都缓解不了,喉咙涩疼像要呕出血来,痛上加痛的滋味将他撕成一片又一片。
他的脸白得发灰,看她走了,身体里一点魂都没有了。
*
江漫踉跄几步,闭上眼,整个身子靠在墙上支撑身体。他又狠狠扇了自己一掌。
他觉得自己蠢透了。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答应林玄榆,任他怎么说、怎么糊弄,他就应该死都不动摇。他为什么要去照顾她?他就不该去的!
他愁得用手臂死死压住眼睛,愁得发苦。
怎么偏偏就走到了这一步?
*
离开北城那天,机场里,江漫对林凉说:哪天你跟她说我结婚了,说明我不会再来打搅了,这样她就放心了。如果她问你我还会不会回来,你就说我不会。
“但估计她永远不会问的。”他又说。
没有绝对的结束,他等那一天——林凉知道这话精神胜利而已,就像一个要死了的士兵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你可以杀死我,但永远打不败我——背后实际无尽的无望。
离开北城,江漫去了母亲的老家。
在那游山逛水,有时吹笛、吹叶子,他还会很多乐器,只是那两年荒废了,还有需要左手用劲儿的就不行。
这半年,干了蛮多事,比如协助警察当线人,捣毁了一处设在废厂里的贩毒窝,但眼睛被那些人的辣椒水喷伤,那时一动眼睛就疼,流眼泪,眼里红得盛血,休息了好多天。还比如学插秧,好几次摔进泥田里尝到土腥。
再后来,跟着一个慈善团队到处走,救助一些山地高原的贫困孩子。队长问大家为什么要来。
有的为了爱,有的说责任,有的要传承扶贫济世的精神。
只有江漫说:不知道,没什么目的。
队长拍拍他的肩,无声胜有声。大概也明白这是一个没有了生活意义的人在找一条出路。
当看到一双双破烂的脚穿上鞋子,看到一张张脸不再冻得青紫,看到有些孩子第一次喝上牛奶露出的笑意,看到他们识字念书认真而渴望的眼神。江漫渐渐觉得,轻如浮毛,重于泰山,生活中,或许还有别的事情同样值得期待。
有次,一个小女孩抱着他的腿感激地说:哥哥,我爱你。
这句话那么清澈,那么纯粹,无关意义,带些衝撞力量,进入了江漫。他强烈地想起某人了。
黄昏,他坐在山坡上,便写出了那封信:
路柔。
你好吗?
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虽然这些天我写过无数字了,但一想到这是给你看的,我还是像个新手一样下笔忐忑,怕你看得不自在。
虽然谈这些你不会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