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第一眼看到的段折锋,他觉得眼前这个少年那么孤单可怜,孑然一身地活在这个世上——而自己虽无家人,却有灵犀门作为容身之处,更有疼爱自己、教导自己长大的师尊,难道不应该多多帮扶一下类似的可怜之人吗?
后来段折锋做了他的师弟。
他心中实在欣喜不已,觉得自己又更多了几分身为师长的责任,该好好宠爱这个唯一的师弟,更有责任要教育和引导好他。如若不然,岂不是和那座宅子里的妖魔一样?
再后来,段折锋叛出灵犀门。
他实在没有别的念头,一门心思都是要澄清师弟的清白。他急得什么都不知道了,追着段折锋的踪迹满天下地跑,却反过来被这混账师弟耍得团团乱转。凡人所谓“关心则乱”,想必就是如此了。
而事到如今……
江辞月心中既是愧怍,也是怜惜。
师弟他自诞生于这个世间以来,何曾因他自己的恶念做错过什么呢?然而世间却一味地将不公与憎恨加之于他孤单的身上,要他饱尝世情冷暖,又要他赤子之心如初,要他蒙受百般污蔑,又要他营营汲汲寻求救世,要他心如铁石、杀尽苍生,又要他偏偏与自己相遇……
如果没有了江辞月。
段折锋还有谁能倚靠呢?
江辞月再没有别的念头。
他困住了段折锋,抢夺来了杀剑无赦,为的就是要代替段折锋,斩断建木天柱。
如此一来,灭世的罪孽就该降在江辞月的身上。
魂飞魄散,不得超生,又如何?
修行者本是逆天而为,就当作是还道于天,诚哉善也。
他本无遗憾。
江辞月拾级而上,身为绘卷的主人,他自然知道绘卷的中心位于哪里,那里便正是天柱所在之处。
山海岑寂,万籁无声。
其实本该是白昼的。
但因为江辞月的一己私念,现在夜幕低垂,众星宁静,凡人陷入梦貘所编织的梦境中。
“师弟,我又何曾想过要做天帝呢……”
江辞月无奈地笑了笑,手中拖着那柄杀剑无赦,缓缓地走向建木天柱。
“即便我是天帝,以我如今的性子,为一人故,擅自改换日夜规则,难道不更应该受到天罚么?既然如此,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江辞月抬起剑,杀剑无赦仿佛感应到了他的决定,在掌中震颤嗡鸣着。
他想起自己见过的每一次天柱倾覆,无不是山河动荡、民不聊生,但没想到这最后一次竟然是由自己亲自动手……想起之前的每一次救灾,就当是赎罪吧。
接着,江辞月又突然想起了师门中的阴阳倒错幻境,他和段折锋在幻境中曾经斩断过天地,但那是假的,如今却是真的。
没想到世间事竟如轮回,森罗万象,最终归于一念。
就像合浦龙君身陨之前,曾经发出撼天震地的咆哮。
——天命所定,永坠轮回。
看清命运,就活该众叛亲离;违抗天道,就注定举世皆敌。
“果然如此。龙君所言不虚。”
江辞月唇角略勾,从此再无疑虑,抬起剑,就向眼前的建木天柱斩去。
“段折锋,众生之敌的名号,岂能有你一人独专!”
天柱悲鸣。
动荡与混乱刹那间淹没了视野!
江辞月只觉手中杀剑无赦在伟力之中崩碎,竟化为无穷白光,将自己重重包裹。
这耗尽毕生心血的一剑斩落之后,江辞月原以为一切都该结束。
但在无穷无尽的寂静与白茫之中,他却看到了一点黑色。
是段折锋的黑衣。
“我还有最后一个秘密,小师兄。”
段折锋笑得很狡黠,宛如当年刚刚离开段府的盲眼少年,在对江辞月诉说自己一个小小的恶作剧。
“其实,我已经经历过一次,我见过你骗我、困住我、离开我,拿着我的剑,走向不知什么地方。那一次,我无能为力。”
“但这一次,我有做准备。”
江辞月茫然地站着,他的手臂仍然因刚才全力施为而微微颤抖。
他不理解段折锋在说什么,什么是“经历过一次”?而这一次,他又要做什么?
“来,不要再让我等了。”
段折锋轻声道。
他张开手,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而江辞月的眉心之中,神剑无欺的影子应声而出,化为一柄洁白如玉的长剑,飞向了他的掌心。
江辞月的心中,陡然一空。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豁然间从茫然之中清醒过来,失手挽回道:“不!不可能!”
“抱歉,师兄。”段折锋接过神剑,手指抚触着其上熟悉的纹理,轻声叹息,“早在当年的阴阳倒错幻境之中,我就已经交换了生杀二剑。你看,生和死,阴和阳,真和假,本来就没有那么明确的区别。这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