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确定从他们到餐厅的那一刻,直到回家,岳千灵和顾寻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
而此刻她询问的语气也不像是从顾寻那里得知了今晚的始末。
可是这个和她相处次数一隻手都数得过来的女孩,还是什么都看出来了。
那一刹那,顾韵萍有一种全世界只有自己置身于一片迷雾中的感觉。
谁都知道她和顾寻之间的矛盾,好像只有她自己不明白。
顾韵萍泪眼婆娑地看着岳千灵,久久不说话。
原本想要倾诉的苦衷顷刻间退了潮,委屈酸楚悄然消失,脑子里空白一片,只剩一个问题在她胸腔里轰然回荡。
她的问题已经明显到连岳千灵都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吗?
片刻后,顾韵萍说:“我没有逼他换工作,我只是希望他能没有后顾之忧,身边有更好的选择,难道我做错了吗?”
这一刻,岳千灵才明白那天顾寻告诉她,顾韵萍的付出让他很累是什么意思。
可是岳千灵无法昧着良心说“你没有做错”,也不能以一个晚辈的身份告诉她“你错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安慰人的本领到了这个时候才恨经验少。
沉默半晌,岳千灵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您给了他许多,却确定他真的需要吗?”
“我不需要”这四个字她常常从顾寻嘴里听到,但在母子俩多年的抗衡中,她已经没办法理性地去思考顾寻这句话里单纯的字面意思,下意识将其评判为他的叛逆。
但是别人也这么说的时候,顾韵萍突然意识到,她好像忽略了顾寻其实早就跟他表达过这个诉求了。
岳千灵觉得这些只是很平常的道理,可是顾韵萍此刻的反应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顾寻大概从来不会说这话话。
也是。
岳千灵叹了口气。
就他那个性格,怎么可能跟他妈妈说这些话。
“他其实之前跟我说过,你的付出让他感觉心……”岳千灵顿了一下,没有说出那个“累”字,“疼。”
顾韵萍抬起眼,怔怔地问:“他跟你说他心疼我吗?”
“当然啦。”
岳千灵弯腰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轻轻地擦了一下顾韵萍眼角的泪痕,“他应该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些话吧?不过他私底下经常跟我说,他明明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可以成为您的依靠了,您好像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在为他操劳,他很心疼您。”
岳千灵在说起这种谎话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甚至连语气都像在模仿顾寻一般。
但是这并不重要。
因为顾韵萍听到这句话后,虽然陷入沉默中,但情绪明显平复了许多。
于是岳千灵脑子一热,又说:“他有时候心疼到晚上都睡不着呢。”
顾韵萍微微一滞。
看见她这个反应,岳千灵心里咯噔一下,恨不得时光倒流收回那句话。
哎我操。
我操!!!
我他妈都说了些啥啊!!!
好在顾韵萍似乎并没有质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只是微怔地喝了一口水。
岳千灵松了口气,终于找到契机说出自己一直想说的话。
“或许,二十二岁的他此时需求的是您放手,给他自由。”
在这三言两语中,顾韵萍其实并没有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怎么就没有给他自由了。
但是她还沉浸在岳千灵刚刚那句“他很心疼您”中。
这么多年以来,她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希望顾寻好,潜意识里从来没有想过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回报。
可是当她听到顾寻“很心疼”她时,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是渴望回报的。
这句话让她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一汪温暖的泉水中,身上的茧壳也被泡软了,有一股终于喘过气的感觉。
当一个人的心境是满足的时候,总是更容易妥协。
可惜顾韵萍在和顾寻相处的大多时候都处于紧绷状态。
只有此时,她内心是柔软的,没有了强硬的外壳,也没有思考太多,只是顺着岳千灵的话想下去。
既然他想要更多的自由,那就给他吧。
顾韵萍静静地坐了很久。
直到杯子里的水彻底凉了,岳千灵说:“我再给你倒一杯热水吧。”
顾韵萍恍然回神,连忙拿起包起身。
“不用不用,我打扰你太久了,我先回酒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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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的时候,岳千灵看见顾韵萍的神情似乎还有一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岳千灵递给她一瓶矿泉水,让她路上喝。
随后电梯门一关,岳千灵深吸一口气,然后捂住自己的脸,将额头抵在墙上。
天知道她刚刚跟顾韵萍说话的时候有多紧张。
她从来没跟人有过这样深切的谈话,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