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眼泪决堤般越抹越多,视野里模糊的什么也看不清,直到下车也没能擦个干净,还一脚踩空跌了一跤,我也顾不得感受身上的疼痛,迅速站起来往医院里走。
邓放的病房在六楼,电梯徐徐上行,看着轿厢壁上六神无主的自己,我忽然找回了些理智,再怎么说也是军属,担心归担心,还是要有最基本的体面。
我狠狠擦了擦眼眶,又用手顺了顺没来得及梳理的头发,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出了电梯,站在走廊的窗边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进去。
病房里站着三四个人,一个穿着便服,其他的都穿着统一的制服,笔直的将病床围了一道,我打量一眼,的确没有第二张病床了,这才慢慢朝里走了进去。
站在边上的人最先看见了我,瞬间让出位置来,“呦,是老邓的家属吧。”
其他几人也齐唰唰看了过来,我点点头,“您好。”
“你好,我是黎晓航,老邓队友。”
旁边穿着便服的人很是热情,对我咧了个大大的笑脸,“你好你好,我们都是邓放的队友。”说完又看向躺在床上的邓放,“这喊嫂子没错吧?”
紧接着,没等邓放出声我就听见了一声嘹亮的——“嫂子好!”
嘹亮的我措手不及,愣在原地。
“行了。”邓放低声开了口,我比他小六岁,而他的队友里最小的也比他大几个月,平时他们不论什么大小辈分,这会儿出于礼节的一声嫂子倒听得他格外耳热,更何况我来的匆忙,没有化妆,一身素白看起来像个大学生,这帮人好意思喊嫂子,他都替我不好意思听。
“行了英俊…”靠在床头站着的那个拉了下旁边人的胳膊,压低了嗓子说:“人家比老邓还小好几岁,你喊什么嫂子…”
“那我喊弟妹?”
“你这不是占老邓便宜么。”
黎晓航看不下去了,绕过来一手一个将两人拉远,“你俩站这么近干啥…”
病床前没了遮挡,我终于看见了病床上的邓放,身上穿着病号服,左眼上包着一大块纱布,盖住了大半只眼睛,旁边还露着星星点点的擦伤,平时齐整的头发也都零碎散乱在额前,不见往日神采奕奕。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空军飞行员和其他兵种不同,受伤不是常事,尤其是外伤,实实在在伤成这副样子还真是少见的头一次。
话未出口,眼泪又先落下,我霎时背过身去伸手抹掉。
站着的几人见情势不对,一致决定跑为上策。
“那个……既然嫂子来了,我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就不在这当电灯泡了。”
“对对对,老邓你好好休息,我们先回去了。”
病房门开了又关,弹簧门并不能一次关紧,在外力作用下一来一回的晃着。
“吟吟…”邓放靠在床头,声音带着嘶哑。
我回过身,冷脸看着床上的人,再忍不住情绪,哭到通红的眼睛狠狠瞪着他。
“骗子!混蛋!”
活像个气急了要咬人的兔子。
邓放无措地看着我,甚至想要下床来拉我的手。
“你还动!”见他要掀被子,我连忙大步跨上前制止了他。尽管很生气,但我还记得这是在医院,还是控制了分贝,只是加重了语气强调着我此刻的气愤。
明知他受了伤,我不该朝他发脾气,可提了一晚上的心就这么掉了下来,我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担心和后怕海一样朝我淹没过来。
“别生气了吟吟。”邓放趁机握住我的手,“怪我,我不该瞒着你。”
消毒水混着药物的气味冲进鼻腔,离近了我才看到邓放脸上那块纱布在脸上包的有多高,可想而知纱布之下肿成了什么样子,那是眉骨的位置,再往下一点就是眼睛,他是飞行员,一个伤了眼睛的飞行员下场如何,我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一点。
“怪不得,怪不得你昨天要支开我,你根本不是担心我一个人在家。”我垂眼看着握住我的手,至此再反应不过来就太傻了,昨天,昨天那哪是直男开了窍,他根本就是心思颇深,早就预料到了有这一出。
“我只是不想让你跟着担——”
“是不想我担心还是觉得我没有承受的能力?”我打断他的话,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你怎么不瞒着你队友呢?就让我当一个坐在家里、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连这点事都经受不住的人吗?”
“不是不是。”邓放有些慌地抱住我,柔声细语地解释了一堆。
他这次伤的的确不算重,就是过程太惊险,差点因公殉职,托了队友的福从山巅上捡回一条命。原本他是想告诉我的,可伤在头上,保不准还有其他问题,医生让观察24个小时后才能离院,便想着出了医院直接回家再跟我讲,
早上黎晓航几人过来顺道给他拿来了手机,他一看好几个未接来电,怕打过去被我听出声音不对才给我发了消息,只是没想到最后让我诈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