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饭吃下,“我正在和你吃饭的这一秒,或是你内心痛苦想象着还未发生的未来的那一分钟,这夕阳西下的半个钟头,才是我们实实在在拥有的。”
“就算我离开了”,我看见林熙明握筷子的手一抖,差点掉下,“只是个假设”,我补了一句,“我也想让你答应我,好好地活下去。”
我看见他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又咽了口饭,微笑着说道,“毕竟我们两个人,一定得有一个,能再次去看一次故乡的日出啊。”
天黑了,左边的煤油灯颤巍巍地发出光亮。他怔住了,神色挣扎了些许,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用着几乎算的上是控诉的语气说道。
“维华,你其实是一个强硬到骨子里的人啊。”
他拿起筷子,开始一口一口地吃着,“你可能不知道,你要送我出国的时候,我有多么绝望。我以为我完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所有我能做的只能是极力劝说,想让你留下我。”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说我们在一起以前的事。
“你那时单手执着茶壶,穿着棉质的长袍,在北平寒冷的冬日里呼出白色的雾,就用了一句让我一句话都不能再说出来。”
我其实在就不记得那日我说了些什么了,只好一点点地吃着饭菜。
“你说,你想看到自己的亲人,也能够走上自己喜欢的路”,他笑得有点无奈,“你总是让我觉得拒绝你是在辜负你的希望,我又不可能愿意辜负你的希望,那么我除了妥协还能做出什么呢?”
他放下筷子,凑近我,我也看着他,拉着他的领子吻了上去。轻轻咬着他的唇角,感觉着他的呼吸,一呼一吸之间是生命的温暖。
“我爱你。”我听见他在喘息之中轻声地呢喃道。
我按着他的后颈,深深地攫取着他的温暖,“我们不会有事的。”
第6章 第六章
【十一】
衡山湘水,又成离别。
近三百人的“湘黔滇旅行团”离开长沙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这山城。持续的轰炸让这座城市透着一股子千钧一发的紧张气氛,就像这片土地。师生们穿着统一的湖南省政府赠发的土黄色制服,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指派了数名军官带着我们向祖国西南迁徙。
看地图上,我们要跋涉1600余公里,经由湘西穿过贵州,才能抵达位处于大后方的昆明。
我倒是圆了自己一个心愿,用脚丈量着这片大地,风餐露宿,却也可以仰望夜空,繁星点点,如同普鲁士蓝法兰绒般的夜幕之上,碎钻似的星子点缀其中。乘着晨光熹微之时登高望远,闭上眼感受天地瞬间的清明。
我曾在泥泞的小溪边蹒跚而行,还起了坏心非要林熙明与我一起,把那烂泥点在他脸上,像是两个还未长大的稚童。我也曾天还未亮时被他强拉起来看流星雨,星垂平野,月涌江流,天地之间广阔恬静得仿佛只剩我们,却又被闻讯赶来的天文院院长陈教授破坏了气氛,只好微红着耳廓坐在露水莹莹的草地之上看这流星划过。
我听过传言说湘黔一带土匪横行,但事实上我们未曾遇到,后来听说是湖南省政府主席向黑道中的“湘西王”打过招呼,不过我倒是觉着,只不过是一群穷书生穷学生,无利可图,无财可掠罢了,倒是让那些一路护送的军人们少了些顾虑。
或许是一直奔波锻炼了身体,也或许是解开了心结,这次南下我没怎么犯病,就是偶有咳嗽,未曾发烧。还得了清闲每日提前起床,先向前走个几公里,记录一下沿途之风景民俗,采了许多未曾见过的植物做标本,更是起了闲心思制作起了书签赠与学生。
湘西的民风全然不同于北平或是长沙,途径贵阳之时,看着穿着苗式百褶长裙、头戴各式银饰的苗族女子,才惊异与中华的地大物博。
我记录了不少云贵地区的民谣,此地的民谣大多都是男女对唱,其中暗藏的情意就顺着那缠的歌声由山头到另一个山头。
夜里我往往与林熙明同住一个帐篷,我体寒,夜深露重之时就会不住地往他身上凑,黔地夜里也有些冷,有一次半夜醒来迷糊着翻来覆去睡不着,终是把林熙明也闹醒了,我依稀感觉到他把我捞进了他的身边,抱住我,我感觉到我的呼吸喷在他耳边,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迷迷胧胧地调笑一句,“乌木甑子三道缠……问妹有郎是无郎”。却也恍惚之间听到了一句甚么回话,只是睡意朦胧未曾听清,明旦起来依稀回忆起了这个片段,追着问林熙明,在我不依不饶地追问之下,他才略有些无奈地说,“乌木甑子三道缠,郎有妻子妹有郎。你有情来我有意,收拾打扮做一房。”
我听罢笑得直不起腰,“你倒是记得清楚这山歌。还把自己比作妻,羞不羞。”
“也就只对你唱罢了。”
六十八天的旅程,我记满了三大本笔记本,晒黑了一点,精神了许多。古人言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知行合一”果真无错,只是这一千六百公里下来,我愈发坚定了中华国土一寸不可失的信念。如此大好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