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边境军,到帝国军,做过叛军,又成为叛军的叛军。辗转征战,受过的伤不计其数,曾是新概念机甲的配适试驾员,更年轻的时候还动过违禁手术。蒂诺贵族,优秀军官,他的血液与组织样本甚至成为黑市压轴,真假难辨,千金难求。
安德烈几乎觉得,如果不是特伦斯早年时做过的活化手术导致样本的稳定性极低,恐怕时到如今不会仅有水下帝都才有成果。
他稍微想象一番那副场景,都不免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您难道没想过吗,少将?那是多么完美的玩具,听话,耐用,绝不会忤逆您,更重要的是,它还有那么一张脸蛋——”研究员用糊满血浆的眼睛觑着少将,片刻后发出哧哧的喉音,“看来您想过的,少将阁下。这么说来您与我们倒是志同道合,一样的不可告人,何必如此生气?”
安德烈听完,却笑出声来:“所以才说,水下帝都都是一帮蠢货。”
他用了点力,听见脚下传来骨骼碎裂的轻响,语气中居然还带着些兴味盎然的意思:“喜欢美好的事物,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吗?”
少将说得理直气壮,以至于一旁的军官都有瞬间的怔忡。
“更何况,我要空有一张脸的仿冒品做什么?我可是安德烈·冯·雷格瑞。”他说,“只懂得拘泥基因的蠢货们,看来你们还没有吃够教训——以为这世上所有人都与你们一样没长脑子吗?”
说完他直起身,将脚下的躯体踢回给下属拷起来,走到一旁。终端处理器中的资料大部分被恢复,全息屏幕上飞快地流过大串乱码,又被重新破译回基因段数据。安德烈看了一会儿,发出一声冷哼,道:“所有资料就地销毁,相关人员押解归程,不许遗漏。”
“是,长官!”
……骗人的。
回到中转空间站,安德烈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水下帝都都是些不可理喻的蠢货,时隔二十年,他们仍旧想不明白,一个人的外貌,天赋,能力,或许会记录在他的基因序列中,但他会成为怎样的人,却最终取决于他的经历。
血与火,伤痕与痛楚,无一不在他身上烙下痕迹,而所有的这一切又都被时间的长河冲刷打磨干净,沉淀在灵魂深处,只会在某些时刻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令人心眩神迷。
但有一件事没错。
说起来,这实在再荒谬不过——安德烈·冯·雷格瑞少将,从少年时起就在情场上无往不利,在“星盟梦中情人排行榜”上一骑绝尘,稳居第一宝座多年,偏偏在这件事上认了怂。
也不知算不算某种报应不爽。
其实称不上不可告人。
特伦斯在某些方面简直坦率随性得过分——是那种不介意酒后与你亲吻上床、还会在中途认真请假不参加明早例会的过分。但仅止于此,每当想试图再进一步时,他便会在你开口前敏锐察觉接着迅速逃走。
实在让人牙疼。
安德烈觉得,这人尤其像个兔狲,野性难驯的,时常暴躁得炸毛,偶尔却带着点温顺腼腆的矛盾成分。
内线通讯一闪一闪地响了起来。
接通后,全息影像中投射出一片微微晃动的红土地,干燥,灼热,余烟袅袅,一派战后边境防星景象。
“听说你把我干掉啦?感觉如何?”
安德烈闻言,伸手敲敲桌面,一本正经地答:“老实说,大概是比你能打一些。”
“喂!”对方踢了一脚石块。
安德烈笑了,往椅背一靠:“不过还是打不过我,被毙了。”
那边轻轻“啧”了一声,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停下脚步。安德烈听见一阵轻微的骚动,接着是重型机枪展开的声音。
画面在炮火声中剧烈震动起来,特伦斯的声音还是漫不经心的:“那可真可惜——”
热风滚滚,他眯着眼注视着燃#烧弹落在远处的基地上,忽然低下头摸出香烟,嚓的一声点燃:“你好歹把它带回来,至少能替我去参加例会,对了,能帮我写巡查报告吗——不是说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这位上校,需要我提醒你,去年的例会你有一半是缺勤的吗?”剩下的那一半不是早退就是睡觉。
安德烈似又想到什么,又说:“跟你挺像的,特别是跟你一样矮,不过,没你长得好。水下帝都还真是取其糟粕去其精华。”
“……你是不是觉得隔着帝国航线,我不会打你?”一阵轻微的悉索声,投影的景象倏地变成特伦斯的脸,嘴角扬着又凉又利的弧度,隔着护目镜都能看到眼里有光,“安德烈?”
安德烈看着他的眼睛,片刻后笑出声来:“没,我是说,那玩意长得不如你。”
特伦斯也在笑,他随手将护目镜推开,那双瑰红的瞳孔中倒映着远处的火光,仿佛在燃烧。他笑着眨了下眼:“我还听说,你喜欢我?”
“…………”
久经情场、百战不殆的安德烈·冯·雷格瑞少将神色出现了一瞬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