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个坎儿,我装作不在意是怕失去的时候输得太惨哭得太难看,告诉你……告诉你,虽然大家都过得不太好,没几个人的原生家庭是真正健康的,二十岁出头的成年人了,谁身上没插着两把刀,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一直拿家里的事做寻求庇佑的借口——可我仍然希望被谅解希望被宠爱,希望被无条件地宽宥?”
一次性说了太长的话,他唇角发白,低低地咳嗽。
姜竹沥默不作声,摸摸他的背。
长久以来,他明明是这样期待着,却又不断告诉自己,清醒一点,段白焰,世界上没有这样的人——没有人能无条件地爱你,没有人能无底线地包容你的负面情绪。
他一边自我批判,先入为主地讨厌自己身上显而易见的缺点,又矛盾地进行自我封闭,期待未来会遇到一个这样的人。
“……愚蠢的理想主义。”隔了这么多年,姜竹沥才算真正地想通这一条。
他们的视角从来不平等,偶然也好必然也罢,他撞见过她的软弱与畏缩,所以他懂她的回避与畏惧。然而她从他那里得不到交流与自信,从来不能真正地看懂他——
“段白焰,你像我一样缺乏自信,自卑,没有安全感……却比我好面子,比我胆子小,比我还要蠢。”此时此刻,姜竹沥窝在他怀里,几乎笑出了泪,“为什么不能?我能啊。”
——然而任何能被冠以爱情的主题,都是浪漫而愚蠢,理想化又不可预估的。
段白焰一愣。
“如果那时候,你能把你这么久以来……害怕的、不敢面对的事,都告诉我。”她顿了顿,抬头看他,声音和目光一样坚定,“我一定一定,不会就那样,走得不明不白。”
“我会给你很多很多保证,不管它们有没有用。”姜竹沥眼眶发热,“我从来没有想要摆脱你……没想过走了就不回来,也没想过把你从我的未来计划里移除。”
段白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但他快要窒息了。
“我四年前,就想对你说这些话,我想向你解释,想跟你沟通。”姜竹沥一边笑一边哭,“但你太幼稚了,你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你让我要么留下,要么滚。”
久而久之,她也开始一遍一遍地怀疑自己,也许她的渴求是错误的,也许她不应该期待他与自己沟通。
要她现在去想,那真是一段糟糕的恋爱。他们互相激发出了对方最难看的一面,两败俱伤,不死不休。
段白焰手足无措,用毛衣帮她擦眼泪:“竹沥……”
“前段时间,你在波士顿的那几天,我一直在想……”他的毛衣柔软极了,她在上面蹭来蹭去,声音软软的,闷闷的,“万一我们当年异地恋,会不会也输给这种距离。”
“不会的。”段白焰迅速接话,轻轻吻她。
“现在我想明白了。”她吸吸鼻子,冷静地道,“像段白焰这种低等级幼稚生物,只要我向他保证、让他有安全感,他就永远不会离开我。”
段白焰笑了,笑声清朗低沉。
从他儿童时代,一遍又一遍地辗转于医院与冰冷的检测仪器之间,脾气变得愈发阴郁暴躁、难以捉摸;到他少年时代,开始用镜头去记录喜怒、把所有的情绪都封闭在录像之中,一点一点地建立自己的安全区;到他青年时代,因为想要挽留一个人而回过头去进行自我纠察,修改掉性格里与她难以相融的部分——
他和她一样,从始至终,想要听到的,竟然真的真的,只有这一句话——
“段白焰,不管你信不信。”她声音里带潮气,揉着眼睛,声音轻而郑重,“我无条件地爱你,我不会离开你。”
夜色黑沉得不见边际,窗外又开始下雪。雾气蒙上玻璃,大雪漫天飞扬,全世界一头栽进绵软的棉花堆,他们好像住在童话里。
他心头澎湃,俯首吻她:“我也是。”
“天涯海角,这一生。”
他说,“你甩不掉我的。”
***
姜竹沥和段白焰在爷爷家过完年,才一起返回。
甫一过完年,餐厅接下几个大单子,三月初有一场婚宴和一场party,三月底要帮一中的话剧节送蛋糕,夹在月中的,还有一场杀青宴。
姜竹沥多看了眼名单,觉得最后那张单子的主办人,有点眼熟。
“你不是从去年冬天起,就没有工作了吗?”她掐着单子,好像一个捏住了丈夫把柄的恶毒小妻子,“杀什么青?”
“就是之前我去波士顿时,拍的那个小短片。”段白焰闷着声笑,“年假之前剩个尾巴,刚刚才搞完。新年新气象,正好趁着这个由头,把大家搞出来一起吃个饭。”
姜竹沥眨眨眼。
下一秒,果不其然:“你也一起来。”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空。”姜竹沥犹豫一瞬,低着头抠手指,“最近餐厅好忙。”
“竹沥。”段白焰顿了顿,说,“我希望你过来。”
姜竹沥微怔,松鼠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