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站在漫天的风雪里,回头看不见自己的脚印,周身的所有都是苍白的,那种空洞的颜色似乎具有强烈的腐蚀性,每回想一次,脑海里就像烧过一样的荒凉疼痛。
记忆的起始是她倒在冰冷的墙角,因为饥饿而摇晃模糊的视线里是一双一双匆忙闪过的脚,不时会有一双脚在面前停留,紧接着就会有一两枚铜板落在面前的地面上,曼妙的下落折射着阳光,刺进眼中泛起茫茫的亮白,还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切都是陌生的,天空,眼光,街道,行人,甚至是这种存在的感觉,呼吸的节奏,仿佛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世界。
后来她被带到了忆春楼,在尖刻的嘲讽和坚硬的棍棒下慢慢学会了对客人恭顺地笑,如何给那些楼上的姑娘们选她们喜欢的胭脂水粉,如何在茶香最好的时候把茶端上,诚惶诚恐毕恭毕敬恐怕有一丝疏漏;再后来,她终于可以脱去粗布穿上绸缎绫罗,可以让丫鬟给自己买胭脂,可以慵懒的对着镜子整理自己发髻上的钗环,等着楼下的男人们一掷千金为博自己一笑。
鸨母给她取的名字叫嫣然,她的一生似乎只有四年,她所有的记忆都是辛酸不甘与无可奈何……
“洛夫人……洛夫人……”
耳边似乎有人轻声呼唤,洛夫人,是在称呼自己么?嫣然慢慢睁开眼睛,黑暗里只能看清面前的一个轮廓,他的呼吸落在自己脸上,有潮湿的微热。
“你醒了?”宁无尘关切地注视着嫣然的面孔,她睫毛轻轻抖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睛在慢慢地适应着阴暗的环境,嫣然想起来自己在洞房里突然失去知觉,她看到那个青衣少年在自己眼前,一闪就跌入了黑暗。
“对不起……”而现在那个青衣少年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低着头和自己道歉。
嫣然慢慢起身,挪动直到被靠上了冰冷的墙,淡淡一笑:“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你不是也被捉来了么?”
“我……”不知道该怎样跟她解释,也许现在囚禁他们的人,目的就是宁家九剑。明明是洛少阳救了自己,而自己却带了这么多麻烦,宁无尘心里的愧疚远远不是一句对不起那么简单。
“宁公子不必自责了,”嫣然打断了宁无尘的语无伦次,她纤细的手指向头顶那一扇铁窗上一指,“看,多漂亮的月光啊。”
宁静皎洁的光从铁窗的栏缝间落在黑暗中,空气中的微尘在光线里悠然的飘动。那月光似纱,却比纱更朦胧,似水,却比水更灵动,似霜,却比霜更温存。嫣然站起身慢慢走到窗下,鲜红的嫁衣上立刻浮起了一层光晕,细密的针脚像是突然有了生机,勾画出牡丹斑斓的娇态和凤凰绚丽的尾羽,她的眉目在那束光的中心显得模糊,却是那样纯洁的美丽。
“今晚本该是你的洞房花烛之夜,洛夫人。”宁无尘叹了口气,他别过头去不看嫣然,虽然口中叫着洛夫人,但是每一眼注视每一句对话,甚至是现在只是看着她的影子的时候,心里想的却依旧是绿袖。
洞房花烛夜,嫣然自从踏入了忆春楼就没有奢望过这些,白天里那个无数少女梦寐以求的婚礼只不过是一场戏。那花轿的摇曳,喜帕的芬芳,红烛的垂泪,汹涌的祝福,都只是一场真实的梦,一切曲终人散后她还是忆春楼的嫣然姑娘,每天早晨对镜自梳夜里狂歌欢饮。关于洛夫人,她想也不敢想。
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洛少阳这个过分的请求,她见过太多太多的人,千万巨贾,倜傥才子,刀客剑侠……那么多的夜晚唯与洛少阳在一起的聊聊数夜记得清晰。他的笑宽厚温和,年轻却有看不清的城府,他不会命她斟酒,也不会唤她唱曲,只是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地自斟自酌,偶尔问她几句话,直到伏在桌上睡去。她半夜去给他盖毯子的时候会见到他睡梦中皱着眉头,含糊的吐出断断续续的一些词句:报仇,复兴,不负众望……
“洛夫人?”
呼唤声打断了回忆,嫣然抬起头让月光落在眼睛里:“别叫我洛夫人,还是叫嫣然吧。”
宁无尘微笑了一下,他感到潮气从脚底慢慢涌上来,墙上的砖缝里,地上的石板间都散发着有腐朽味道的寒冷气息。他微微打了个寒战,努力抑制着鼻腔里的痒不打出喷嚏,缩了缩肩膀,宁无尘站起来悄悄脱下了外面的袍子,绕到嫣然身后轻柔地给她披上。在脱下衣服的瞬间他感到寒冷像针一样刺进了皮肤,却还是愿意义无反顾的用体温去温暖她。
“能说说你和绿袖的事吗?”嫣然却猝不及防地回过头,甩开了一串灿烂的月影。
还是那双清澈沉静的眼眸,宁无尘在里面看到自己凝滞的表情,不时就会浮出记忆的林林总总点点滴滴,在面对她时却突然不知道从何说起。太多的时间,太多的故事,她几乎就是过往的那些日子的一部分,缓慢而清晰地充满了每一个角落,和天边流云,塘内荷花,桌边墨砚,琴上细弦一样,就在日日夜夜的循环往复里根深蒂固了。分不清哪些是柳间微风,哪些是她轻柔的呼吸。
“我和绿袖,应该算是青梅竹马。她,她一直陪在我身边,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