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房门,宁无尘只听到那铿锵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请你照顾嫣然。”
☆、第 14 章
(14)
那个曾经反复纠缠却已经消失多年的梦境,又一次出现了。翻滚的铁水,蒸腾着浓厚的白色蒸汽,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被灼热的空气里那些赤膊男人健壮的肌肉起伏着,和着低沉的吆喝。突然耳边响起了恶毒的咒骂,肩膀被粗暴地推搡,靴子狠狠地踢在膝盖上,一直退到墙角,红通通的铁条伸到自己面前,直直朝眼睛上落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似乎神仙一般从天而降的师父伸出手去打飞了那根铁条,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工匠们吓得没了神气。师父有力的手上带着淡淡的温度,他把自己从暗无天日的兵器厂里带出来,他们走出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时,苏慕发现他生活中终日不散的雾气被阳光刺破了,那个高大俊逸的人低下头对他说,想学铸剑吗,跟我走。
苏慕突然惊醒了,也许是最近太过劳累疲倦,居然在这样晴好的白天伏在桌上也能睡着,现在应该已经过了正午了。这个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反复梦见这些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每天在锁梦阁里围着师父宁铁心的剑炉,炉里是常年不熄的火焰,他守着这些寸步不离。孤傲冷淡的师父虽然平日里话不多,但是在早晨醒来的时候苏慕总会发现盖在身上的毯子,上面是非常和煦的温暖。
也许那些做着梦的日子是一生之中最快乐的了,他成了江湖第一铸剑大师宁铁心唯一的弟子。也许是生在兵器厂里的缘故,苏慕小时候就对这些闪闪发光的材质有着异常的热衷,但是后来他发现这仿佛是骨子里的天性中的渴望。即便是父亲丧生于事故中他沦落为被呼来喝去的小伙计,在打骂中惴惴不安地过着噩梦一般的日子,他还是愿意留在那里,只是因为他喜欢滚烫的金属味道,他看着生产兵器的一个个工序就如同那是一种高在云端的艺术。原本一辈子以为这样就足够了,他总会在这些惶恐压迫里长大,等到自己足够强壮去锻造那些刀枪剑戟的那一天,可是一夜之间他拥有了所有他最大胆想象的极限。
很多年之后的现在,苏慕也搞不清楚那天发生的一切,他梦一样的生活在那一天结束。他只是记得那是他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剑,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那种光泽,缓缓从流畅华美的剑身上流过,那剑身就是宇宙的中心,周围环绕着璀璨的星空。他忍不住走过去伸出双手,在触到剑柄的那瞬间他感到一股充盈全身的力量,驱使着他将剑拔起。剑下的石槽在宝剑离开的时刻微微转动,他感到整个房间的地面震动起来,一层石板缓缓落下马上就要封住门口。苏慕急忙伏着地面从渐渐狭窄的缝隙里挤出门去,当身后石板沉沉落下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是触动了预防盗剑者的警报。
只能仓皇的奔逃,他知道宁府里有多么缜密的机关,有多少守卫把守,一旦出发了警报即使是高手也插翅难飞。脑海里一片空白,苏慕握着那把沉重的剑冲出了锁心阁,在奔下门前高高长长的台阶时他跌倒了,宝剑脱手他却不顾膝盖手肘上的疼痛又拾起来继续奔跑。他始终舍不得放开那把剑,很久之后他从那些江湖人士谈起自己的词语中发现了一个词叫贪婪,也许那时的自己,前的确是被剑的光芒迷了心窍。
他在院中假山后面看到了一队一队搜查巡视的守卫,凭借对府里的熟悉他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但是左边胸口却一直激烈的跳动着,耳边全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叫喊,人影树影光线明暗的变化让他心惊肉跳。他觉得自己没有运气和勇气继续逃了,直到他看见那扇开启的门,门前是红衣女孩闪着泪光的面孔,她向自己招手,衣袖仿佛是一片苍白中一抹绚烂的云霞。
快走,快走!她只说了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他却怎么也忘不了。那天的一切都是匆匆的,却只有与她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安静下来,视线里是她飘摆的发丝,她的眼神痛苦而决绝,红了眼圈。
离开宁府后之后他不知道奔跑了多久,倾尽全力筋疲力竭,他一生中从来没有这样绝望地落荒而逃,他为了逃离追捕,为了拉开与宁家的距离,为了忘记师父为自己盖上那套毯子的温度,为了冲淡自己的内疚,为了惩罚自己的欲望,为了……一路上开满了叫不出名字的黄色花朵,它们灿烂而耀眼,发着光的路仿佛是通向另外的世界,他跑到呼吸阻塞,跑到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软绵绵地栽倒在一片金黄里……
房间外面的嘈杂打断了他的回忆,苏慕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喜欢回忆似乎是一个不太好的兆头。本以为随着岁月的流逝和流言蜚语的侵蚀,自己已经成可以毫不在乎刀枪不入,没想到这些回忆还是那样清晰,那些感觉还是那样真切。师父后来为自己偷走的那把剑取名为“缘绝”,而只有他知道,他与师父,与宁家,与那些日子的缘分,并没有真的断绝。
推开房门却发现外面沸腾一样乱成了一团,杂乱的人群里无非在谈论着同一件事情:沉雷山庄洛少阳庄主和“三笑刀”楚如桐,正在决战。
急匆匆地随着人流赶去观战,苏慕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