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看不出阿唐是个真正的问题孩子。他的五官,头发,衣着都特别干净,一点都没有傻子的邋遢。
这得归功于宋丹青的教育。
她几乎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银枝没有打扰阿唐写画,在靠门的座位坐下。宋丹青招呼她,她笑着说:“老规矩。”
她的老规矩是二两油泼面。宋丹青道一句好咧,看了眼儿子,便进店忙了。
银枝静静端详阿唐,眼神渐渐悠远,一些往事浮上心头。
她想到了自己的哥哥,银建业。
银建业自出生起便得到全家宠爱。他的母亲一胎得儿,自然觉得脸上有颜面,走哪去都抱着儿子。听别人真情假意的夸赞,夫妻两都觉得很有面子。
就在夫妻两打算一鼓作气再生几个的时候,银母出了一场车祸,子宫受损。医生非常惋惜,委婉地说,以后再难受孕。
银奶奶懂点医术,知道所谓的“再难受孕”意味着什么。
夫妻俩大受打击。银母更是以泪洗面,不能生孩子了她活着还有什么用啊?
银奶奶当机立断,在银母还在鬼哭狼嚎的时候,就把儿子拉出来,劝儿子与老婆离。
“娘,这样不好吧。”
“怎么不好了?她肚子不能用了,我们传宗接代有啥错?啊?”
“……这不是,已经有一个了吗?”
“一个哪够啊!多多益善,才能儿孙满堂。”
银父银母当年自由恋爱,也算“伉俪情深”。银父不敢违抗母命,但也舍不得老婆。
这个憨厚的庄稼人,想了个主意:反正子宫还在肚子里呢,怎么可能怀不上?怀不上只是因为他们不够努力。不如他们努力一点,只要勤奋够了一定能怀上。
怀上孩子就能堵他妈的嘴,他们也不用离婚了。一举两得。
夫妻俩说干就干,奋斗了三个月,没想到还真怀上了。
银母又趾高气昂起来。
银奶奶确实不赶她走了,让她好好养胎。
银母极看中这胎,农活也不干了,日日忙着养孩子。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有人通过她肚子的轮廓形状,推测这胎是个女孩。
银父听说这事,跑来与老婆商量对策。
“如果真生女娃怎么办?”
“怎么办?养呗。”
“不成不成,你生女娃,我娘还是得赶你走。”
“……”
银母揭竿而起:“大娃不是我生的啊,姓银的,你们别欺人太甚!”
银母生孩子的时候,因为子宫本来就不好,被送到卫生站。卫生站有银奶奶,无论怎么着,好歹有个照应。
没想到银母还是子宫大出血,把命丢在卫生站。
孩子倒是生出来了,但因在子宫内憋了太久,成了死胎。
银奶奶告诉银父,是个女儿。
“还好是个女儿。”
“娘,我想看看女娃。”
“死都死了你看她干啥?”
“我就想看。”
孩子已经成型,银父得偿所愿见到了。他黑黝黝的庄稼汉的大手,勾起孩子青紫色的手掌。手掌死气沉沉,没给他半分回应。但她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分明还是活生生的。
他这时候觉得,其实有个女儿挺好的。
银建业母亲死的那年,他才2岁,对一切都没有概念。他不知道同一个时间,他失去了母亲和妹妹。
六年后,五岁的银枝被送到银家。
银奶奶本不愿收留,但银父格外坚持:“养个女儿多好。这个女娃我要养。”
“人家是有爹娘的,需要你给人家养孩子?”
“但他们不要她了。没事,我养她。”
丧妻后的银父在某些事上格外坚持,强势如银奶奶都毫无办法。
于是银枝被带到银建业面前。银建业双手背在身后,手指抓着一只被械去钳子的螃蟹。
银父跟银建业介绍:“这是你妹妹,银枝,你要好好爱护妹妹知道不知道?”
银建业点点头。
“银枝,这是你哥哥,大你三岁,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他,他帮你打回去。”
银枝也点点头。
两人正式成为家人第一天,银建业便掩藏不了对银枝的敌意。
他带她上高高的山坡,把她推下去,一次,两次,三次,小小的银枝浑身是伤,去掉大半条命。
看银枝一动不动了,银建业招呼小伙伴们一起回去。有人问真的不管她了吗?银建业说:“没事的,她爸妈都走了,她现在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我们把他扔这,让狼吃掉她,为民除害。”
这些话被银父一字不落听了个正着。那头银建业被鞭子抽烂了臀部,在床上趴了半个月才好。
银奶奶心疼孙子,骂儿子下手狠。视线停在银枝身上,更气不打一处来。
“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