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可怜地求你,他们还是活不过一百年?难道凡人生来就是可怜虫么?就只因为他们被称作凡人,住得没有你高?”
刀挥舞起来像是长河,血染天空。
比天神更魁梧的战士冲破无数的血丝,吼叫着:“那么住得高很了不起么?”
再五十年,最后。
被千万人围在不周山下,共工没有了手,被砍断了腿,长河一样的刀成了碎片。
“猴子,”共工对背后焦黑的猴子说:“我们没有路了。”
“天帝!”那个凡人的身影千万倍地扩张起来,“难道你以为天永远是那么高的么?”
没有人回答,天帝也沉默了。
因为没有人听懂,自从天地初开,天不是一直那么高么?
“你们没有人知道答案吧?那我告诉你们,”共工对死去的猴子笑了笑,“猴子,其实天没有那么高的……你看我搞翻它!”
“你的故事总在影射黄帝,”蚩尤说:“那个共工怎么把天搞翻的?”
“那个共工就用尽最后的力量撞在了不周山上,那一撞让他脑浆迸裂。然后天柱倾塌,大地震动,神州的西维顿时缺失。天地失去了西边的边界,天外大海原的潮水就灌进了大地,于是自古至今,水都是从西向东而流。天失去了一角的柱子,也渐渐坍塌下来。直到女娲斩了南海巨鼋的腿,才勉强撑住了天空。”
“只是为了一只猴子么?”
“好像那个共工就是那么没有追求,”共工使劲点头,“哪怕为了一个女人死也显得有面子得多啊。可是他只为了一只猴子,而且连那只猴子都因为他死了。那个疯子和他的疯猴子,哈哈,死了也是活该。我一向是很唾弃他的。”
“你为什么要干翻黄帝?”
“为了去昆仑!”共工说:“我一生的梦想就是击败了黄帝去昆仑,我要向西跑四十年,去看西王母的白玉楼。”
“那你的那只猴子呢?”蚩尤看着共工,“你有过一只猴子么?”
“猴子?”共工嘿嘿地笑了起来,显得很神秘。
共工不再笑了,“我的猴子已经死了。”
共工拔出了刀,回头看着马后成千上万的苦工,风吹着他们的破衣烂衫,枪戟如林。
“喊点什么吧。”雨师说:“神山上的英雄们每次动手都喊的。”
“他们喊什么?”
“来的时候喊‘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若敢说个不字,管杀不管埋!’”雨师说:“撤的时候喊‘风紧,扯呼!’”
“我们不撤,我们没处可撤。”共工说:“天塌了吧!杀!”
千万只不穿草鞋的脚板踏破了山坡,性命不止一个钱的苦工们汇成洪流,汹涌的声浪似乎要将前方的不周关抛上天空。一双眼睛或者浑浊,千万双眼睛就可以比太阳更加耀眼。当他们看向一处,这些浑浊的眼睛就变得不可逼视。
不周关上的轩辕部战士们都在想:“完了!天塌了!”
后土殿上,琴声袅袅。
“大王你这三年变了很多啊。”大鸿破衣烂衫,叼着根烟卷儿,“这曲子听起来真是靡靡之音,大王以前不是最喜欢豪快的音乐么?”
“美人弹的靡靡之音,总比丑人弹的豪快调子好。”黄帝说。
“一别三年,云锦公主都长成美人了,老了老了,英雄不再。”大鸿有点感慨。
黄帝说:“你号称追捕逃犯,一去三年不见人影,你老爹老娘和老婆在涿鹿城里吃我的喝我的,你也不帮我干活儿,说说你到底游历了些什么地方。”
“大王你不就是想嘲笑我是个路痴么?”大鸿叹气。
“嘿,对。”黄帝笑眯眯地看着他,“我就想要你自己亲口承认。”
尖利的声音横空而来,五十根瑟弦依次跳跃,如一曲凄凉的丧歌,而后一一崩断。云锦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血珠无声地滴落在白衣上,点点艳如梅花。
黄帝霍地起身,脑袋嗡的一声,那不再是靡靡之音,而是断弦之曲,杀伐之音。
寂静忽然笼罩了后土殿。
脚步声由远而近,没由来的,黄帝满头冷汗,“不会那么衰吧?”
英招冲进了后土殿,呼吸急促,“蚩尤、雨师、风伯,还有共工,反了反了!他们带着治水的苦工,已经破了不周关。”
黄帝和群臣们木然当场,谁也没心情去注意弹瑟的云锦。云锦低垂着头,眼里闪过一抹瑰丽的光华。
秋风扫过涿鹿原,夜色寂静,家家闭户。叛军已经打破了涿鹿的门户,轩辕黄帝倾十万云师王驾亲征,涿鹿城已经是一片无人守卫的城池。恐惧在整个涿鹿城中弥漫,昔日的繁华被看不见的阴影覆盖了。
“魑魅,他真的会来么?”云锦用一件黑袍遮住自己的白裙,站在月下的城头上。
“我不知道,这是他自己信上说的。”
“可是大王已经封住了去不周关的道路,他怎么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