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安书听见方启宁在叫他,却不是通过耳朵听见的。
他脑子有些涨,连带着胸口也闷得慌。
一下子接收太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或者说单纯关于疼痛的记忆,闻安书有些恍惚,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好像遭受折磨的人还是自己一样。
方启宁还真是个神人,那么严重的心理阴影还敢走近“罪魁祸首”,还敢说爱,以前说他勇敢还是说早了。
闻安书的心悸久久没能散去,很突然的,他想起乔西莫,不,方启宁,常说的那个神经故事,恶魔与人类。
在感情方面,方启宁总是擅长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非要那么拧巴,以为处处都是绝路,其实是他自己把路给封死的。
闻安书想自己并不介意方启宁是个恶魔,只是受不了方启宁的不信任。正是因为不信任才会搞一大堆幺蛾子。
闻安书好像第一次看见方启宁的脆弱,这么久以来首次厌倦对方的无精打采。
他视力恢复了,听觉也恢复了。
听见弟弟乖巧地喊他“哥哥”,乔西莫羞涩地唤他“安书”,方启宁嘶哑地求他“别走”。
就在睡这一觉前,他还满不在乎方启宁的死活,但现在就是看见了,人出现在那里,他就是看见了。
这三个人重叠在躺椅上的一人身上。
方启宁皱着眉,睡得很不踏实。
“喂,方启宁醒醒。”
闻安书喊道。
方启宁立刻按着额头醒来。
他的嗓音果然比较好使,比机械女声的唤醒效果好。
方启宁一醒来,就又陷入紧张戒备的状态,但他只愣了一下,就开始深呼吸调整状态,放松了躯体的紧张。
闻安书态度真的很温和,“告诉我你在做什么吧。你困了我二十多小时,我很难受。”
方启宁望向闻安书的目光无限悲哀与不舍,温柔得如同月光一般温和,近乎呢喃,“不困你了,已经结束了。我一开始将你锁进去的时候,是想着要一辈子操纵你,不管是囚禁,还是打断你的腿,拔了你的舌头,都要拥有你,不能让你走。如果在这个地下室待不下去,就去国外,反正我有很多方法能让你不自寻短见,但我放弃了这个疯狂的想法。因为我可以逃离原来的那个世界,但是安书你没办法,你纵使再不情愿,也只能死在我手上,那样太可怜了。我不想再看见你因为我而难过了,只想看见你笑一笑,哪怕只有一次再因我而快乐。”
见证过方启宁的往事和心事,闻安书内心百味陈杂,他没办法不动容,他对方启宁起了怜悯之心。
可真要他傻乎乎地笑,那也未免太强人所难,这个姿势就不适合笑。
“安书,你对我笑一笑,我就放了你,永远消失在你面前好不好?”
闻安书瞪大了眼睛,“你不才说我们散不了,这么快就改变主意,说消失就能消失了?”
方启宁点了点头,难得露出了乔西莫那种平和温柔岁月静好的笑容,他姿态很放松,“安书,很简单的。就像那个人曾经对我做的那样。现在告诉你也无妨,我这只手是真的受过伤,这个手环是一个刑具,连通着我的神经,没有控制器,只要你是施加不太大的外力,无论多少次,都能让我痛晕过去。只要一有想见你的念头,就开启电击?或者启动神经刺激叫我动弹不得?制服我特别简单。说起来那个人也算是我的半个老师,虽然我只学了他身上不好的东西,但却意外的实用,你说是不是?”
“……”
闻安书皱起眉头。
他是相信方启宁说的话的。他回想起方启宁过去一遍遍用自毁来掩盖抗拒和恐惧的记忆。方启宁现在就是这样,他的表情看不出破绽,手却在微微颤抖,调整零件时,动作还滑空了,装作没事发生。以前乔西莫控制得很好,现在方启宁却漏洞百出。
到绝望的尽头了吗就想着放弃,还比不上他当初哄小孩说话的耐心。信心。大抵这一类情绪。
这些话他听了一肚子火,升腾在喉头,反而堵得他不想说话。
方启宁便以为他无动于衷。
“你不是说我消失你才会幸福吗,我准备走了,反正我在这个世界原本也只是一个过客。谢谢你,这段时间跟你说过太多对不起,好像没有认真对你说过谢谢你,我真的很感谢你,让我短暂地活了几年,如果我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在一切都还没有开始之前,这样你就不必经受这么多磨难。或许我从来没有出现就更好了,我曾以为你是我的地狱,现在才发现我才是你的地狱,我放你自由了。”
“乔……”闻安书下意识想要改口,一下子脑子卡壳,只吐出个单字,首尾相连,“……宁。”
“。”叫错名字,尴尬。
方启宁吃惊地抬头,从自我沉溺的世界里跳出来。
事到如今,怎么还能分不清他与乔西莫。说不爱乔西莫是骗人的。
叫他怎么彻底死心。
闻安书,我没办法离开你,也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