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可是这喜事若是一时间太多了,都爽在了一处,也真是够瞧的。
这个道理,大部分人都没想过,毕竟人生在世,各有难处,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纵然是荣华富贵到极致的皇亲国戚,还指不定有什么三亲六故的难处、妻妾子女的不平呢。
而说到这一点上,莫说京城内外,就是大江南北的官绅百姓,都多少有点缩缩脖子,心照不宣的意味。
毕竟,如今还卧病瘫痪在乾熙殿,皇位早就在退与不退之间的万岁爷宣帝他老人家,大约就是个有钱有权有妻有子然而糟心无比的典型了。
天旭十六年除夕的宫变之后,谋逆有份的文皇后与丽妃朱氏两族皆灭,看在慈惠太后的份上勉强给朱家留了十岁以下的幼童,文家则只有那一位嫁到太子东宫的侧妃得以出宫落发,虽然前程断绝,好歹留得性命一条。
三皇子魏王是早已在王府大火之时殒身,四皇子赵王也在宫变之夜伏诛,二皇子吴王一时虽然性命还在,但经过内阁与中书省反复商议,最终还是上报给了卧病残年的宣帝,请宣帝给二殿下赐下御酒,带着最后的体面上路。
宣帝在病榻上早已言语艰难,面对着自家贤妻美妾爱子的下毒与逼宫,也不知道到底是愤怒更多还是伤心更多,总之最后还是亲自选了一壶鸩酒赏给吴王夫妇,到底没有将屠戮手足的这个名声再推给太子。
而这一切的腥风血雨,到得天旭十六年的春末便彻底落定,不管是杀头还是流放,是审讯还是留档,都在五月底之前收尾结束。
待到天旭十六年的秋风吹拂之时,京城上下的气象已经焕然一新。若非说有什么还叫人挂心的事情,大约就要数文安侯府荀家,以及与荀家最亲近的明家与俞家,密密匝匝叠在一处的婚事和喜帖了。
几乎是五月刚过,玉竹堂和晴雨轩里就没有个消停的时候,明锦城、荀滢、荀淙、俞正杉甚至俞芸心还有荀澹,一个一个来来往往的就跟走马灯一样。
一开始还说是过来探望荀澈和俞菱心,还有如今一天天活泼成长的安哥儿的,倒是的确也带着各色各样的礼物,天南海北的新鲜玩意儿,亲手书画或刺绣的仔细体贴,俞菱心简直觉得自己这是回到了送嫁添妆的那个时候了。
然而稍微沉一沉,她就有些哭笑不得了,既是明白的很,也是略略地有些头大。
这让人精神爽的喜事,来的真是排山倒海啊!
最有资本着急的,当然是明锦城。他从少年时就喜欢程雁翎,然而人家婚约早定,他又觉得自己兵法武功皆不如这位表姐,硬生生压着心思等了这样久,如今好容易祁家旧债已清一刀两断,如今又大局落定,年过二十的明锦城简直恨不得就跟当初荀澈提亲的时候一样,风驰电掣地赶紧过了流程。
可程雁翎却是不着急的,她倒是没说不喜欢明锦城,然而却也没说喜欢。昭宁大长公主与程将军夫妇更是稳当的很,虽然与明家荀家皆是亲近非常,但也没丝毫露出什么松动口风,这让明锦城急的越发上火,羽林营的差事稍微松快几分,就频频往晴雨轩跑,要找荀澈出主意。
荀澈却不爱见他,他殚精竭虑了这么久才提前摆平了整个局面,又在西北出生入死这些日子,让自家媳妇担惊受怕到要生要死,如今好容易风平浪静了,他还想闭门休息,早日算计出荀小小二呢,哪有心思开解迟钝程度堪比太子的明锦城?
所以每次到这个时候,荀淙与俞正杉就是最好的挡箭牌。
两个小家伙如今也是心急火燎的,见着明锦城就诉苦:“表哥,你说我应该怎么跟我爹说?我觉得她是喜欢我的,她哥她爹对我也挺好的。可是我现在也没官职在身,总觉得拿着家里的名头提亲就跟个纨绔似的。但是我又不能不提,当初她进京是来选秀的,耽搁到现在已经很久了,万一回了泉州,这远隔千里的,我可怎么办啊!”
说到这里,荀淙那唉声叹气的样子比他爹还老成几分。
相比起来,俞正杉到底跟明锦城比较不熟,也不好意思直接跟明锦城说什么,但开解荀淙的时候也是一脸情伤模样:“哎,荀四哥,你的心情我懂。我每次想到小婵的家人,也是的。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这人间之事,真的是万般皆难。”
“哎。贤弟。”
“哎,四哥。”
两个小家伙一个不到十六,一个不到十五,举茶如酒,满面愁容,让明锦城额头的青筋都跳了又跳,很想在二人头上各敲一个暴栗,但忍了又忍,还是算了。
或许再问问自家妹妹会有些主意,毕竟跟程雁翎最要好的还是明锦柔。
然而他例行公事的帖子刚递进宫,好消息就直接从重华殿传来——太子妃明锦柔,又有身孕了。
晋国公府自然阖府大喜,荀家楼家等等三亲六故也是欢喜非常,往宫里流水一般送入贺礼之外,到晋国公府道贺的当然也不少。
而这个时候,当然也有长辈过来拍拍明锦城的肩:“你妹妹实在是个有大福气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