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看到你哭着哭着忽然倒下去了,还真是吓了一大跳,以为你也跟我一样……还好奇墨懂些药理,给你把了脉,知道你只是累得睡着了,我们才放下心。连昇儿小小年纪,都知道姐姐生病了,硬是要守着你呢。”
华旻这才知道为何她醒来时会看到华昇。
想起刚刚出去的那个黑衣男子,华旻问道:“方才萧将军来是……”他们之间是见过面的,还在驿站时,华滟就曾拜托萧英叡借机将华旻和华昇送走,虽走到半途撞到了温齐,但他们几人还是一道行了一半的路,华旻对萧英叡这个羽林军守将的性格还算熟悉。
华滟平静地道:“现如今营内驻扎大军群龙无首,顾先生压不住他们,大行皇帝殡天的事暂时得瞒着,瞒到他回来为止。如若不然,万一有人挑起哗变,我们就全完了。”
华滟很少有把事态说得这么严重的时候,华旻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华滟瞥了这个侄女一眼,无奈道:“你是想问他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吧?”
华旻颔首,面上很有些严肃,她说:“萧将军说他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是因为您手上握住了他什么把柄吗?”
华滟听了先是一阵,随后有些哭笑不得,沐浴在久未见到的金灿灿暖洋洋的曦光里,竟生出了几分闲逸之心,心想旻儿与少雍亲近,原本她还有几分担忧这对少年男女之间的关系,现在看来旻儿分明是还没开窍嘛。既然还没开窍,那便顺着她的意思说吧。
华滟点点头,严肃道:“是啊。但萧将军愿意为我们驱使,不是因为我有他的什么把柄,而是他为人纯孝,事君以诚。我们虽为皇家血脉,但他人也不是天然就要服从我们的命令,须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可知我为何要请萧将军去见胤国公吗?”
华旻犹豫道:“是为报丧?”
华滟道:“是,也不是。”
华旻思考后恍然,有些犹豫道:“是因我华家‘失道’了吗?”
华滟凝视她的双眼,慢慢地点了点头。
“前几日昇儿问我,历朝历代的皇帝是不是都是天命之子,才能执掌天下。今晨他又问我父皇离世,是因为他不再被上天承认为是真龙天子了吗?”
华滟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父皇虽去得突然,但他这些年来身体都不好,大家心里大约都有预见了。只是昇儿年纪还小,不大知道这些。他才读了几本书,就念着‘天人感应’了吗?”
“不是这样的。你也协助我处理文书,还在上京时,各地送进京的奏折你也大都知晓,各地天灾人祸,不绝于数。在京城还对地方有控制力时,大夏境内情况就已崩坏至此——你是个聪明孩子,想必可以自己想清楚。”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自来如此啊。一事差,百事错。”一声清浅的叹息,飘散在青陵台千层碧岭万重翠黛上。
幸而温齐所率大军剿灭鞑靼人的战场离青陵台并不是很远,萧英叡带了一列亲卫出行宫后一人双马,日夜驰行,不曾停歇,终于在两日后面见了温齐,递上华滟手书密信。温齐见信后立即回拨大军,并令少雍、少商压阵,他自己则轻骑快马,随同萧英叡一道快速返回行宫。
五日后,风尘仆仆的温齐出现在青陵台内。
入夏后天气闷热,即便青陵台所在山坳幽静清凉,几日下来,含光殿中摆放的尸体也开始散发出阵阵恶臭,迫于时局所限,行宫之中无法制造冰块,封闭了好几年的冰窖存冰也早就化成水,于是只好将皇帝的尸体草草收殓后推到地窖处保存。
温齐回来后,华滟就正式公布了长兴帝的死讯,这个在位六年的皇帝,以一种格外潦草的方式结束了他为帝的生涯。尽管他在世时也理不了什么朝政,但他薨世的消息甫一传开来,连温齐军中的精锐都有人掩面痛哭,悲难自已。
后来华昇问过华滟,为什么那些与他父皇连一面之缘都没有的士卒、百姓,会如此真情实感地为一个皇帝的离去披麻戴孝,那时华滟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她想了想,回答这个冲龄于灵前即位的孩子说,也许,他们为之感怀的不是你的父皇,而是你父皇离世象征着的一个太平盛世的落幕。
温齐回归后,有几位顽固的老臣认为国不可一日无君,应当尽快挑选合适的继承人继承大统,还有几家跟着一道逃出上京且出了五服的宗亲认为,国赖长君,此诚大夏危急之时,更应立一位已经长成的君主理政——意思是他们想令自家二十来岁已经成婚的儿子即位为帝。
流言传到华滟耳中时,她感觉有些啼笑皆非。
华滟摇了摇头,略一思考后提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盖上私印命令转交给闹得最欢的那几家。
传令的小兵领命而去。
华滟望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还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跟雀蓝说起乡下腌臜事的‘吃绝户’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一个是家业,一个是国业而已……”
没几日就传来消息,说是闹腾得最厉害的几户宗亲连夜从行宫附近的村庄搬走了。他们连住进青陵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