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边境遇到时,她还能信誓旦旦和他争吵,如今局势逆转,连这对峙的底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无言以对。
他也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弘策很想你,弘善和思陵也会喊娘亲了。”
舒梵的眼眶有些湿润。
“你为什么如此狠心?”
“都是你逼的。你为了巩固你的权势无所不用其极,你让我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我每每待在瑨宫都于心难安。你如果能瞒我一辈子,我不会离开,可你偏要让我知道。”
李玄胤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这是没有结果的讨论。
他要掌控话题的先机:“是他费远先不仁不义,我不怕告诉你,我是南楚人,还是南楚孝文皇后之子,费远与我母亲有旧,所以昔年在掖台才多次助我。”
“那他救了你……”
“他是为了他自己!有朝一日能利用我的身世钳制朝廷,我怎能让这种隐患留着?”
舒梵是很了解他的人,一瞬就明白为什么他要灭了南楚才告诉她,他本质上是不相信任何人的人,只有灭了南楚,再无威胁,才不怕将这秘密告诉她。
“每个人都有秘密,舒儿,这和我爱你并不冲突。至于费远,就当我对不起他好了,但他也对不起我,大家扯平了。成王败寇,他死了只能算他技不如人。”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却还是柔和下去,“如果你实在不能释怀,若他还有子嗣,朕会封侯赐爵,赡养他们到老。”
那日的谈话到底为止,是李玄胤送她回去的。
他转身上车时还多看了她两眼。
不过舒梵没有看他,面色冷淡地站在那边。
李玄胤本来打算上车后便回宫的,马车驰到半道,他瞥到角落里一个黑色红漆的匣子,信手打开,里面是一盘杏仁饼,是她从前爱吃的,方才搁在角落里忘记捎给她了。
他忙吩咐刘全:“回去。”
“是,陛下。”刘全忙唤人将车赶回去。
舒梵本要回府,慕容陵此刻从清和殿听完朝臣的教化课回来,下了马车便唤住她:“阿姐。”
舒梵回头见是他,他手里还拎着篮红果,神色便有些怔忡。
她记得团宝最喜欢吃红果,一颗心像是被攥了一下。
慕容陵快走几步上前,捻了一颗果子塞她嘴里,笑眼弯弯的:“甜不甜?”
舒梵怔住,可果子都塞嘴里了,只好尴尬地咀嚼两下咽了下去。
另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
“陛下,还要过去吧?”刘全在马车窗口小心翼翼地询问,一口气提在喉咙里,已经根本不敢喘气了。
李玄胤冷冷一笑,脸色阴沉地将那盒杏仁饼扔出来:“你自己去吧!”
刘全在窗口堪堪接住那盒饼,望着已经驰远的马车欲哭无泪,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送。
想了老半天也没敢擅作主张,又带着饼回去了。
谁知回到紫宸殿,皇帝在例行写字的时候又发了两次火,把笔筒都给砸了。
却也不说什么,只是脸色难看地站在台阶上,旒珠下英俊的面孔如罩寒霜,叫人不寒而栗。
皇帝写字时喜欢安静,只有刘全一个人帮忙研墨。平时这是天大的恩典,这会儿却像是成了他的催命符,连个一同分担怒火的小宫人都没有。
刘全欲哭无泪,垂着头缩在那边不吭声,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李玄胤显然没打算这么放过这个就近的出气筒,问他:“楚国公与卫乡君关系甚笃?”
这我怎么知道?!
刘全欲哭无泪。
不过皇帝就这么逼视着他,他不想死也不能这么说,磕磕绊绊道:“应是兄妹之谊,卫乡君昔年在南楚就被封为镇国公主,听说是楚君的义妹,两人情同兄妹。”
李玄胤冷笑不语,似乎已经看穿了他的话术。
刘全额头冷汗涔涔,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若是陛下不信,可以派人去打探一二。那楚国夫人和张乡君如此善妒,若是二人真有苟私,岂非早就闹翻天了?”
至于查的结果如何可就与他无关了。
这招祸水东引显然起了作用,皇帝沉思片刻,微微一笑:“明日让楚国公来宣德殿,朕要召见他。”
对于这种手下败将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他还没放在眼里,只是心里心绪难平。
什么阿猫阿狗也配觊觎他的女人了?
他也是昏了头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李玄胤复又坐下,提起墨迹已干的笔。
刘全见状忙躬身上前继续替他研墨,看他一笔一划在纸上书写下饱含情义的书信,眉心一直跳。
方才他以为陛下在批注奏表,匆匆一瞥才看清了,他是在写情书。
什么“一日不见卿,思之……”酸得他头皮发麻,忙不迭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陛下这些年虽外表瞧着仍和从前一样,却好似变了很多,总做一些莫名其妙匪夷所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