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青茗转头就想问裴青松他的伤势,李元朗却躺在榻上执拗地喊她:“岑将军,我有话要对你说。”
他应是用尽了力气,额角都在冒着虚汗,岑青茗没法,只能先让翁宁他们下去。
等她坐到了他的塌边,李元朗这才放松下来。
而他一扫之前的冷淡模样,勉强道:“岑青茗,我恐怕命不久矣,我知道你不想再见到我,可我身边也就只剩你一个熟人了,你能不能再最后帮帮我?”
“怎么会。”岑青茗舔了下干裂的唇,安抚道:“你不会有事的。”
李元朗勾了下唇,他现在连笑的力气都快没了,但仍是执着问道:“那你愿意帮帮我吗?”
他这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让岑青茗有些没辙,只能点头答应,
李元朗这会才把一直藏在被中的右手展露岑青茗面前。
是那跟她曾经弃之如敝的簪子。
碧色玉簪,现在躺在李元朗手心中,莹莹生辉。
“你……”
看她惊讶的眼神,李元朗慢慢笑了,他道:“你当时不想要的,但我实在觉得衬你,岑青茗——”
突然的痛感打断了李元朗的话,他瑟缩了一阵,吸了口凉气才艰难道:“你,你能戴上去让我看看吗?”
岑青茗刚从战场下来,大概是在地上扑打过,身上还带着一层灰,模样实在算不得好,但戴上簪子后,却也有了些女儿家的温婉。
她是弯着腰让李元朗亲自戴上的,可凑近以后,岑青茗才瞧见他的伤口到底有多重,即使伤口已经被包了厚厚一层,那处竟然还在渗血。
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止血?!
岑青茗慌了神,急切道:“你现在应该疗伤,而不是扯着我说话。”
“岑青茗。”李元朗坚持:“你听我说,这些话我若是现在不说,怕是再也没机会说了。”
“你说的什么胡话!”
声音太大,连岑青茗自己都下了一跳。
岑青茗缓了口气,才勉强镇定道:“你不会有事的,裴青松说了,你的伤他师父能救的,你等我,孙长邈才走不远,我一定能找到他的。”
说着就要起身去喊人。
但李元朗却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紧紧攥着岑青茗的手,明明他都流了这么多血,脸色也极其苍白,竟然还把岑青茗给拉了回来。
也没等岑青茗开口,便说道:“我孤家寡人,这世上没什么亲眷,也就只剩李圭一人还算与我有些瓜葛,不过我手里到底还有些家财,虽不至富可敌国,却也有千金万两,这些都是圣上赠给我的,都是干干净净的,我没什么人可托,就都送给你了,你想怎么处置都行,只希望你能给李圭找个去处。”
“还有……”
接下来的话不知是因为李元朗的伤势严重还是他难以开口,说得十分艰难:“也许之后你还会遇到你喜欢的人,等到了那个时候,若你和他有了孩子,名字里面能不能也带个谦”
“李元朗——”
李元朗苦笑:“你若不愿意那就算了。”
岑青茗哪里还会说什么不愿意,就算觉得他说的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但看他涣散的眼神,现在也只能答应了下来。
李元朗这时突然又吸了口凉气,但却又看着她笑出了声:“原来我死了,你也会难过的,我一直以为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为我动容,现在能赚到你这么多眼泪,我倒也够本了。”
岑青茗抹了下脸才恍然泪水已经盈眶,布了满面。
身上的力气渐渐消散,李元朗第一次感受到了与死亡贴面,他现在连呼吸都觉得困难,眼睁睁看着自己血液流失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比起身体上的痛意,他更没法接受的是精神上的崩溃。
李元朗想起刚才,他到底是觉得岑青茗不可能会选择他才去撞的刀尖,还是无法忍受自己成为岑青茗的把柄?
他不想再想,却总忍不住。
等死的滋味不算好受,尤其是死亡真的来临的时候,他听不到岑青茗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也看不清眼前发生了什么。
他的眼睛已经聚不起光了,他看不到岑青茗的最后一面,这时他才生出了巨大的恐慌。
他怕,他怕这世上再也没人记得他了,他怕岑青茗之后就再也不会想起他了。
她之后是会庆幸甩掉了自己这个包袱,还是会伤心落泪后就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荀玮有什么好,裴青松又有什么好。
他明明就可以比他们都更好。
他无端生出了一股戾气,不甘道:“岑青茗,你绝对不能忘了我,即使我死了,你也得一心一意地想着我,我要你这辈子,都忘不了我。”
说到最后,声音却又低了下去,呢喃道:“不论你身在何处,不论你与谁相守,我要你想起来,总有我李谦……”
李元朗无序地想,他今生所为之事皆是问心无愧,也尽在掌握,但每每在岑青茗身上却总是失之毫厘。
失之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