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长无聊的领导讲话终于结束时,太阳都从云层后面冒头了,一群学生作鸟兽散,草地上分裂出无数个浅淡的影子。徐烟林回到九班的位置,还没坐下来,一把被章筱颖搂住了肩,向前踉跄了两步。“你又恃靓行凶!穿这么好看,这下肯定又是你们班拿高分啦!”李素怡见状跳起来:“美貌也是实力的一种!你不服?不服你也穿……”“我?我也想穿啊!那也要我穿得下才行啊!你看这腰……”知道她们是在逗闷子,徐烟林眼中带笑,按住章筱颖伸过来的魔爪:“别闹。”筱颖哪里肯停,抱着烟林又搓又揉,看得素怡一脸恶寒:“求你了,快停下吧,你这样真的很像强抢民女……”“不行啊我气不过!我要代表正义的八班审判你!”眼看越闹越大,徐烟林正想喝止,突然听见关山的声音:“明明是我们走得整齐,排练得当才拿的高分,你怎么都只找她的碴。”两人带着不同的眼神回头看他,关山仿佛心情很好似的挑了挑眉毛。章筱颖转身又去找他的麻烦了。八班九班的班长关系向来特别好,好到走在路上见到就要互呛两句,在游戏里碰上对方就往死里揍,还每次都分不出胜负,下次见面还是一样要掐架。徐烟林因此得以脱身,扶着椅子边叹了口气。李素怡看了看时间,问她要不要先把衣服换回来。徐烟林正有此意,去书包里翻找她的运动服。什么?你问越森?她从刚才起就没找到他。她起身往洗手间去时,听见筱颖和关山又在暗中讨论什么。“你今天下午有比赛吗?”“没有,都在明天。”两人突然诡异地沉默了起来,大眼瞪小眼。关山首先往下山去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筱颖瞪着眼睛,有样学样跟着抬了抬下巴。一切似乎尽在不言中。“敢不敢去啊?”关山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女。“啧,”章筱颖鄙视地白了他一眼,“今天咱俩单挑,不把你按在地上摩擦,我就倒立洗头!”李素怡闻言紧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心朱广文听见!”要让他知道自己教的两个班的班长居然利用职务之便,自行挪用请假条,互相勾结着一起逃掉运动会去网吧打游戏,他估计能气得飙上一百句方言,彻底忘记普通话怎么讲。筱颖到此时居然还不忘招呼徐烟林:“诶,你要不要也去呀?我让静姐给你打折,反正你也有请假条呀。”徐烟林抱着衣服摇头:“练舞,不去。”她不是很喜欢山下那间网吧。虽然筱颖似乎跟那里的女老板很熟,但她有些反感那里的一个网管。想到这里,她连忙补充:“……你们注意安全。”章筱颖咧出一排牙齿:“没事呀,有关山在嘛。”关山正在低头查游戏攻略,竖了个大拇指表示没问题。素怡懒得理这两只网虫,对徐烟林道:“要不要我帮你换衣服?背后拉链好拉吗?”徐烟林的韧带软得能反手从肩后摸到高腰,拉个背后拉链自然不是问题,便说自己去就行。她走到最近的教学楼边,正要转个弯进洗手间,迎面却撞见个人。张若谦弓着身子坐在檐廊低矮的栏杆上,形容颓废,手里拿的仿佛不是矿泉水而是啤酒瓶。猛一见到她,那双睁不开的眼睛突然都亮了起来。……至于吗。徐烟林目不斜视就要往前走,果不其然被张若谦冲上来截住了。她是真的很烦。“做什么?”还有完没完了!“我不打扰你……”这人开口,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多么委屈,“我就是想说你这样真好看……”哦,怎么的,你还想要听我说谢谢吗?徐烟林腰背挺直,面无表情,侧身想从他旁边经过时,张若谦忽地蹲了下来,把头埋在了膝盖里。“烟林……没了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我每天都睡不着,睡着了梦里都是你,梦里的你还像以前一样对我笑……你好久都没有对我笑过了……”“我不想再受这样的折磨了,我好想你,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徐烟林:不能。日光稀薄得仿佛兑了水,蛋壳黄绒绒铺了满地。檐廊此处背阴,站在楼影里向外望去,世界像是额外多了一层草木清香的滤镜。初生的,勃发的,各个时期的茂盛生命,在南方温暖的秋日,杂糅在同一时空里。不论自己将变成哪一种姿态,她都要走出去,站在光的恩赐里。徐烟林想,必须、一定、现在就要让这件事情彻底结束。她侧身回头,一身旗袍仪态万方,小立领衬得一张脸只有巴掌大,下颌线条锐利地收窄,冷肃地为她染上两分傲气。“我找到喜欢的人了。”蹲着的人浑身一僵,但徐烟林毫不在意,漆黑的眼睛里不带一丝犹豫,语气笃定,仿佛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停止你的幻想,不要再来烦我。”她希望这是她对张若谦说的最后一句话。事实上,这的确是她对张若谦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尽管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徐烟林也再没有对他说过一个字。听见她离去的脚步声,现场,和现场外的人影都一动不动。
按下暂停,阳光,山岚,和游云,全都一动不动。按下播放,越森的眼睛闭上又睁开。半晌,他觉得再躲下去可能就会被发现了,这才从楼角的盲区里拐出来,无声地往操场去。他当然不是故意偷听。开幕式干了那件从不会干的事后,他心浮气躁得很,带着点不明所以的紧张,便赶在众人回到班级看台之前离开,找了个晒不到阳光的地方,坐了下来。没有人会看见他在按揉自己的腿,也没有人会看见他在整理他的心。五味杂陈最是古怪,想理也理不清,在小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