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甜得刚好,浓烈的蜜味将嘴里的苦意驱除殆尽,让她这具被雨水浸润成的冰冷身体有了一丝温暖。
她含着蜜饵,对着小鬟笑了笑:“难怪阿姊那么喜欢,这蜜饵确实好吃。都忘了让她带了去,也不知齐国有没有。”
小鬟见她笑得吓人,只得哭道:“娘子,难受就哭一场吧。”
贾裕绷着脸:“太冷了,没力气哭了。”
车内没有备用的衣服,小鬟让车夫赶紧驾车回去,好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了。
“不回家,”贾裕摇摇头:“去阿母那里。”
贾裕口中的“阿母”,自然不会是那贾府郭氏。车夫得令,驾车去娘子亲母李氏家处。
贾裕尚能记事时,身边已经没有亲母了。而继母郭氏在她眼里,是个如夜枭猛虎般可怖的女人。记忆中最深的那次,她跟在阿姊身后抬头看着郭氏。郭氏青春明丽,一双吊梢眼透着刻薄,只拿着鼻子瞅着她俩。
刚巧堂门外有家丁拖着一个东西经过,她远远看着像一个人,一个女人。
乱发糟面,血肉模糊,拖曳之处一片血污。
贾裕年纪小,不懂什么情况,却也觉得可怕,脑袋一缩嘴一咧“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回头见继母正看着自己,面带笑意,眼中精光骇人。她吓得噤声,呜咽着缩在阿姊身后。
阿姊不断拉着她出来,她却又躲了回去。一拉一躲几番下来,阿姊也便放弃了。
“阿母勿怪,阿念还小。”
“我记得你像她那么大的时候,可是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看来便是同胞,性子也不尽相同。”
继母着人摆上几盘果脯,贾裕这才露出一个小脑袋,她看着桌上的果脯,馋的口涎直冒。
之后的事,贾裕已是记不清了。与她而言,那时印象最深的,只有摆在桌上的果脯和地上那一片血污。
尚记得一些儿时的事,她偷偷地去问贾褒:“阿姊,你还记得当初被家丁拖走的,满身是血的女人吗?那个会不会是我们亲母?”
不知是不是她多想,她明显看到贾褒的嘴角抽了抽:“我们亲母还没死呢。”
贾裕面色尴尬:“我怎么都没见过她啊?”
贾褒摸摸她的头叹了口气:“如今你也大了,总是要告诉你这些。我们亲母姓李名婉,当初因我们外祖犯事,连带亲母也跟着被罚流放,你那时才刚出生,不知道也是对的。”
在贾裕十岁时,新帝登基,天下大赦。那一年,对于贾裕来说算是个极特殊的一年。贾裕身边出了两件大事,一件事是,因着和谐的君臣关系,新帝同意贾家可迎回原配夫人李氏;而另一件事是,她的阿姊贾褒将要嫁给了新帝亲弟齐王攸做王妃。
对于李氏的回归,贾裕虽是开心但也并不像贾褒那般欢喜,在她心中有贾褒在就好,有没有李氏其实并不重要。贾裕有两个继妹,脾气同继母一般,十分不好惹。往日里,贾裕总受这两姊妹欺负,而贾褒最有法子拿捏这俩小娃。如今贾褒嫁人,也不知家中还有谁会护着她,贾裕很是担忧害怕,然而这种担忧害怕她又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贾褒那时正试着喜服,见了她之后,一把将她搂住,抱在怀中想要颠一颠,却是抱不起来了:“记得你小时候跟个小白团子似的,乖巧又听话。今后阿姊不在府中,阿念得多听亲母的话,帮阿姊好好照顾阿母,若你们被人欺负,就来寻阿姊。”
贾裕正对着贾褒头上晃眼的钗环发愣,闻言点了点头:“我一定会照顾好阿母的。”
那时她没想到的是,亲母竟是没办法回来了。那几日,郭氏在家中闹得厉害,贾父竟然摄于郭氏淫威不敢将李氏接回来。贾裕伤心极了,亲母回不来,阿姊得有多难过,原本阿姊还想让亲母为她送妆的。她越想越心疼,和往日一样,抹着泪就跑去贾褒那儿。
贾褒面色如常,反倒寻了帕子给她试泪:“回来也未必是好事,谁知道那郭氏会不会又闹出人命。亲母素来喜清净,置在外头说不定更合她的意。更何况如今的阿翁,也未必入得了亲母的眼。”
贾裕听得此话,觉得有些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不小心打了个嗝,反倒逗得贾褒乐不可支。
“真是个孩子。”
贾裕又不服:“我已经懂事了。”
可惜连贾裕自己都明白,直到现在她也一直都没能懂事。她曾信誓旦旦得说过要照顾好李氏,可这些年能让李氏安心顺遂的一直是贾褒,自己反而总惹她们担忧。久而久之,这种担忧也令她习以为常,她总是有着私心,总是想寻个人,心疼心疼自己才好。
☆、第 5 章 大修
车走起,似乎是哪里的接缝错了位,随着车行是一阵阵的吱呀声,扰得人烦闷。贾裕褪去湿透的鞋袜,又让小鬟帮忙拧干衣服,嘶啦啦几声,车厢里的地也湿了。
小鬟见贾裕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知道她精神还未好全,也不敢不多话,只得安静在一旁陪着,等到了李婉的住处,贾裕已是昏沉沉不知何时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