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出来了。他噗通又跪下,一把抱住沈康年的腿,说道:“殿下,你别走,要走你就带小的一同,别留下小林子一个人在这里。奴才自幼就跟着殿下,我不要一个人,不要一个人!”
沈康年强忍着眼里新翻涌上来的泪水,瞪了一眼小林子,抬脚用力一踢,将他踢远。之后,便头也不回地随前来传话的公公一同前去面圣。
在这皇宫之中,没有一个皇家子嗣在前去面圣路上时是心情轻松的,沈暮歌不是,沈玥瑶不是,现在沈康年更加不是。他们每一个人,在这段路的尽头,都会得到一个改变他们一生的旨意。而他们,没有能力也没有机会去拒绝。
翌日,皇长子沈康年病故。
知悉此消息的众人反应不一,沈暮歌和叶缥遥相顾无言,沉默了一上午。而千城则在听说消息后匆匆赶到皇姐处,看到皇姐和姐夫的脸色,大约也猜出了七八分。她低低叹息了一声,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只能跟着一同沉默。
今日,她们失去了共同的兄长。
柳丞相则远没有两位公主那般镇定,他坐立难安地在府邸等待着。在敏儿死讯传来之初,他似乎就有了预料,却存留了最后一丝幻想。只是当沈康年病故消息接连传出,他就知道,自己下的这场赌注是输了。他跌坐在太师椅之上,手死死抠住梨花木的扶手,却无力回天。
沈康年狠心对妹妹下手,却没有成功,功亏一篑之际也给了对方回击的机会。沈家的儿女个个都继承了沈世哲的心狠绝情,兄妹相残也不过短短数日。几个黑夜白昼更替,胜负却重新排序。柳泽沧桑的面容露出颓败,斗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低估了沈氏皇族。他们身上流淌的血,充满了狼性,也沾满了冷绝。想起自己的妹妹,柳泽踉跄地走入了祠堂。
柳家的列祖列宗,排位整齐摆放在高处,个个都在审视着柳泽。柳氏一脉的荣耀是柳泽永远的自豪,而胞妹的含恨而终却让他多年未能释怀。沈世哲当年为了皇位,欺骗了妹妹的感情,也欺骗了柳家。因为柳贵妃,柳家才会在前朝夺嫡之争中转而支持当时并无绝对优势的沈世哲。
“康元,你进来。”信王闻讯赶来,被柳泽一同叫到了祠堂。
“你看到了吗?柳家人,都在此。”柳泽欲言又止,却仍是留恋地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高处的牌位。
沈康元站在门边,他从未进入过柳家的祠堂。因为他的母亲,是埋葬于皇陵。而他,姓沈。
“舅舅,我听说了皇长兄的事,特地过来看看。”沈康元斟酌地说,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舅舅,但见他好像没什么反应,像是没听到自己说的话。
但是仔细一看,舅舅还是与往日不同。沈康元悄悄打量着,心中暗想,舅舅怎么一夜之间就老了这么多?挺直的脊梁也有了弯曲的痕迹,好像整个人都泄气了一般。不过他也明白,皇长兄是见了父皇后突发疾病的,而舅舅与皇长兄的关联,他也是昨天夜里才得到确信的。如此看来,舅舅大概也是预见了自己的下场。
“康元,皇上顾念着我柳家世代忠心,你母妃和玥瑶为大盛朝做出的贡献,还有你,这些都是让舅舅得留全尸的缘故。今日在柳家祖宗面前,舅舅谢谢你。”话音刚落,柳泽突然朝沈康元躬身深深作揖,吓得沈康元连退了几步,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
“康元,你姓沈,但也莫忘了,你有一半柳氏血脉。答应舅舅,保住柳家,别让它只落个污名在史册上”柳泽向来对沈康元不屑,此刻却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卑微和渴求看着他。
第107章
直到沈康元点头, 他才终于笑开, 心头的重担得以放下。他愧对柳家, 因为自己还是不够心狠, 始终未能放下胞妹的死前的哀怨,所以才将柳家弄得如此地步。多年的处心积虑想要将沈世哲拉下皇位, 亦如当年全力助他登顶时一样,全心全意。
鹤顶红早已备好, 柳泽将沈康元打发走, 重新整理了一番仪容, 独自一人在书房饮下杯酒。柳府内受牵连的不少,但绝大部分都得以体面离去, 这是沈世哲给予柳家最后的宽容。但逆反之罪, 向来都没有可以开脱的余地,更何况是遇到沈世哲这样的君主。
柳府治丧,却无人打点。柳泽嫡子柳鸣瑞拖着病体残喘多年, 如今反倒是解脱了随父同去。沈康元即使觉得苦闷,却也不敢在宫里表现出半分对于柳府的牵挂, 只得跑到千城处找人聊一阵闲话, 分散注意力。
“信王兄, 柳府的事情我也不好说些什么。不过,千城愿意听你说。你大可放心,今日你在这里所说的话,绝不会有一个字被透露出去。”沈语琴倒也醒目,知晓沈康元这个时候过来看她, 又是这样一副表情,自然是想找个地方吐苦水。
“千城,你这样一说,我反而觉得也没什么可说了。其实,我本来就没有太多话要说,只是觉得心里始终有些难过和复杂,是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心思。可是一个人在那儿又生怕会胡思乱想,弄不好还要被人嚼舌根。只好到你这里来避一避了。”沈康元勉力一笑,如今他在千城这里也不再拘谨。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