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怀里,”姜凝醉道:“但我如今却也替她活了下来。”
颜漪岚始终不能相信,这实在是太荒谬了,然而她的潜意识里却又不由自主地在说服自己相信,理智与情感反复揪扯,颜漪岚摇头道:“这不可能。”
“你还记不记得,四年前,皇城门外的那场颜隋之战,那一战,我率兵死守城门两天两夜,在倒下的最后一刻,我蓦然想起了你我初遇的那场皇宴上,你念过的那首诗。”姜凝醉说到此处已有了些许哽咽之意,她用略带湿意的视线去看颜漪岚,发现颜漪岚眼中浮现的追忆神情,同自己眼里的是那么的相似。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姜凝醉始终记得,两人初识的那个夜晚,她远远望着站在花灯前的颜漪岚,一颦一笑间,是何等的明媚夺目。哪怕沙场之上面临着千军万马,姜疏影也未曾有半点迷茫退却,然而那一瞬间,她凝望着颜漪岚的眉眼,只觉得天地绚烂,摇晃的花灯几乎要迷了她的眼。
可惜她这一生只知戎马征战,少女情窦初开却尚不自知,又因君臣有别的观念束缚,面对着颜漪岚毫不顾忌世俗的追求,她只能一而再地拒绝和逃避。等到她终于冲破一切道德的禁锢,决心要嫁给颜漪岚的时候,她们却又面临着颜国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在国难之际,所有的儿女情长都显得那样的渺小而微不足道,她爱的女子是颜国的公主,也是在危难之时被生生推上王位的长公主,使命逼着颜漪岚担起守护大颜的责任,而在这个时候,她若不重披铠甲回到颜漪岚的身边,放眼整个朝廷,又还有什么人能够值得颜漪岚信赖重用。
可是那时候的她并不知晓,她选择回到了颜漪岚的身边,却又无可避免地走向天人永隔的结局。
“那一刻,我突然悔了。”姜凝醉微垂下视线,她好笑道:“我悔我自己对于这段感情坦白的太晚,却又走得那么早,留你一人活在世上,不知该有多寂寞。那时候我想着,若是还有下一世,若是还能再遇见你,那样就好了。到了那时,我一定要先爱上你……”
哽咽的声音戛然而止,姜凝醉突然被颜漪岚拉入怀里,好像这个拥抱,她们已经等待了一生的时间,拥抱在一起的似乎不仅仅是身体,彼此的心意在此刻碰撞融合,再无间隙。
颜漪岚曾经以为,得知姜疏影死讯的那个夜晚,她早已把这一生的泪流尽,从此无情无爱,世间万物,再无一事能令她欢喜。因此在遇见姜凝醉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沉沦,却又百般否定抗拒,她不相信除了姜疏影,自己还会再为谁动情动性,然而心底久违的那份欢喜心动,骗得过世人,独独骗不过她自己。没有人能够体会她的挣扎,在姜疏影之后,她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判了死刑,过往的一切也从此不再提及,偏偏姜凝醉的出现,让她措手不及无从招架,她本该有能力拒绝的,然而她又忍不住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抱紧怀里的姜凝醉,颜漪岚问道:“你是何时想起来的?”
姜凝醉答道:“在吴王军帐的时候。”
“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颜漪岚拥住姜凝醉的手臂紧了几分,话语里半是疼痛半是恨意,“若这次不说,你还打算瞒我到何时?”
颜漪岚的怀抱那么温暖又那么紧,似如一把热火滚滚熨烫在姜凝醉的胸口,她任由颜漪岚的手一点一点更加紧密的环住她,仿若她们本就该如此,亲密无间,不添半点空隙。
“一辈子。”姜凝醉眼里有细碎的水光闪烁,然而她抬头却是笑了,眼眉温柔,眼睫翩动间勾勒出缱绻笑意,声音浅浅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如果可以,我只想与你重头来过。”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这话说得倒是轻巧,往事一幕幕浮现在颜漪岚的眼前,如同着了色彩一般在心间鲜活了起来,柔情中偏又掺着太多的苦涩,历历在目间,带出那样多的凌冽疼痛。过去经历的一切,若真的可以在昨日死去,那么她的心呢?她的心,又何尝不是葬在了昨天。
“你知不知道,四年前,皇城外的那一役,你擅自下令关闭城门,我的心里是何等滋味?”颜漪岚的双眼泛着血一般的猩红,字字如控诉般凌厉,“你在皇城外抵死战了两天两夜,我便在大殿上坐了两天两夜,我半刻都不敢合上眼睛,我怕再睁开,等来的会是你的噩耗。可是即便如此,我依然躲不过这一劫,三天之后,我等来的只是你的一具冷冰冰的遗体。”
那一夜的雪下得那么大,天地之间那么冷,空旷的大殿内,她遣退了所有的宫人,独自一人紧紧抱着姜疏影早已凉透的身体,不管她宫里的火烧得再暖和,也不管她抱住姜疏影的手臂拥得再紧,她怀里的那具身体依旧是那么凉,凉的刺骨,凉的锥心。
她的疏影死了。
那个曾经信誓旦旦说过要陪她一齐守护天下的疏影,死了。此后时光漫长,天人永诀,她竟不敢去想往后的几十年她该如何虚度,她害怕时光荏苒,黄泉路上,奈何桥边,等她赴约而至的时候,她的疏影已经早已不识得她了。无数的念想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