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了,怕他后悔,怕再也见不到他。我
从脖子上扯下围巾,使劲儿摇晃着手臂快速冲到路中间,这样他就不会错过我了。
明亮的灯光投射到我身上,我看不见韩宗海的面容,却可以看见车里坐着的
另外一个年轻人。他面目扭曲,及其恐怖地看着我,而且还张大嘴巴使劲儿向我
吼叫。
我厌烦透了,今天怎么尽是些不相干的男人想和我说话,而且一个个都是副
提醒我、为我好的伪善模样。
好在韩宗海的车终于停下来,他们俩一起从车里跳出来。我没管那人在场,
而是来到韩宗海面前,大声叫着他的名字,摇晃他的手臂,抱着他哇哇大哭,想
把这一天受的委屈在他面前全部宣泄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他根本没
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只是一味盯着我身后。我很生气,我都伤心成这副模样了,
他怎么不理我?不安慰我呢?我转过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想知道此时此刻还
有什么能比我更重要。
不远处,刚才那个年轻人僵硬地站在马路中间,愣愣看着自己脚下。在他的
旁边,躺着一个和我穿着一模一样的女人,从她身上流出的鲜血淌到地上,随着
雨水的冲刷渐渐扩大,漫延开来,染红一大片沥青马路。
是不是欢喜结局,就看在哪一点结束……
四月的早上空气清新,气温已经渐渐回暖。柳枝抽芽,草地葱绿,野花盛开,
一片万物复苏的景象。我挑了几支艳黄色的迎春和雏菊捧在手上,安静地走过一
排排墓碑。虽然只回来过一两次,可我知道该往哪里走。那是韩宗海出钱给我买
的地,我并不是很喜欢,因为一半有树荫一半没有,所以墓碑四周的小草长得参
差不齐、丑陋无比。
今天是清明,我在外面游荡好长时间,到底还是回来了。轮回将至,可只有
那些魂魄和尸骨在一起的人才有这样的机会。老实讲我是不愿意离开的,我太想
念韩宗海,有好多话想说,好多事儿想做,可这么长时间,他一次也没来看过我。
我只能去找他,到处找他。真不敢相信,原来对我那么好的一个人,竟然转
个身就当不认识我似的,一点儿也不在乎。
走近自己的墓碑,我愣住了。有人站在我的碑前,是专门来看我的?
我仔细看了看,哑然失笑。等不来韩宗海,竟然等到他的儿子韩道诚。记得
看见他时,我是有些尴尬的,和韩宗海认识那么长时间,我从来没想过两个
人的年龄差距,直到韩道诚站在我面前,我才意识到给一个比自己年龄都大的男
人当后妈是有些怪异。他开始对我很客气,我感觉的出来他喜欢我,可是等我告
诉他我的身份和来意后,韩道诚的态度一下大变样。他只当我是个失心疯,毫不
掩饰我在痴人做梦。对他,我心里是恨的,他凭什么认为我只是韩宗海的消遣,
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其中之一?
韩道诚将一束花放在墓碑前,缓缓对我说道:「爸说他没时间。对你,他只
是诧异,当初你怎么会认为他想结婚,他从没存过这样的心思。他说过,犯过一
次错,怎么可能再犯第二次?!瞧,他对我妈都这样,你就不用觉得那只是针对
你。实际上,他对谁都如此,可以轻易爱上一个人,也可以轻易甩掉一个人。」
韩道诚站直身体,手臂揽住旁边的女士,指了指她,对我继续说道:「潘惠
说今天该来看看你,我也真心希望能为你做些什么。你的死有我的错,我知道你
是怨恨我的,而且说到底都是我爸造成的。你有什么火儿,随便向我们发,只是
希望你别为难惠儿,她是个顶好的女孩儿。」
韩道诚转过脸看向潘惠,「我跟我爸不一样。我要对她好,因为惠儿就是惠
儿,四海列国,千秋万载,就只有一个惠儿,其他没人可以替代。」
在一旁的潘惠听到韩道诚的表白,不禁莞尔。她看看墓碑抬了抬下巴,问道:
「你觉得她听见了么?」
「我希望她能听见。」
「你还会再来么?」
韩道诚转身,两人缓缓朝墓园出口走去。「也许吧。不过不打紧,总之有你
陪我。」
潘惠从他怀里退出来,放松地说道:「既然回来了,可要找个馆子好好吃一
顿。对了,刚才那段好感人,就是可惜我看过啦!」
被抓现形的韩道诚也不尴尬,咧嘴笑道:「啊,没挑对时间。应该等深更半
夜的时候,把你灌个半醉,怎么都能让你百依百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