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戈阳微抬起头,正对上顾琰盯着他的那双眼睛。
眼神阴暗,光芒闪动。似有愤怒、有冷酷,还有杀气。
卢戈阳顿时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三哥一朝错算,被叔父罚至江南,心中定然惶恐不安。可他最怕的,是转运使一职被抢吗?是风头被其余几位皇子所抢吗?是朝中今后无人肯听从他吗?都不是!他最怕的,是叔父驾崩之时,而他不在京师!他最怕的,是太子去世多年,陛下却始终不再立储君!”
卢戈阳耳边嗡嗡作响。
“你以为他身在扬州,就收不到京城的风声了?多的是人要做他的耳目。宫里、朝堂,我敢保证,这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姓顾!满朝上下最为尊贵的顾!”顾琰一手拍在桌上道,“如今他为何不顾危险也要赶回京师,又为何冒着暴露行踪的风险,也要追至京城杀人灭口,甚至屠戮满门?为什么?他已做到这种地步,却还要留下你做隐患?你说是为什么?”
卢戈阳用力咬唇,血色退去,一片苍白。
顾琰严厉:“你能回答得了我这些问题吗?或者说你敢吗?”
卢戈阳声音干涩道:“我不过一普通人。”
“卢员外,想必方御史已经同你说过,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此事背后是远比你目及更为可怕的真相,这世上,这官场,淌了这水,就别想独善其身。人事未尽,就不叫听天由命,而叫坐以待毙。”顾琰说,“我命不久矣,是以无所可惧,哪日赴死我皆可坦然,不如说是潇洒解脱。可方拭非呢?他还年轻,将来前途光明。就是不做官,也多得是生路。他如今不是非拉别人陪葬,他才是不由天,尽人事,哪怕要以身殉道。我如今能为他做点事情,可终究有限。再晚、再多,我陪不了他了。但我起码死了,不用往后受良心折磨。”
“你,我不勉强。”顾琰挥手说,“你回吧。”
“方拭非!我不想你已是胆大包天,连皇权一事也敢染指。”顾登恒双目通红,质问道:“是谁让你来的!”
“陛下即便治臣死罪,臣也要说!”方拭非抬起头,大声道:“此案疑点重重,太子是被冤枉的!”
“朕查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是谁冤枉了他。”顾登恒,“好,你有本事,你说,是谁!”
方拭非掷地有声道:“此案有诸多不合理之处。一,太子若真有心谋逆,要私下运送兵器,该早有准备,而非仓促而行。选择民间商船,自然是为了不暴露自己,可他却亲自出面,给对方留下诸多证据。因果矛盾,不可取信!”
“其二,即是如此重任,如何敢大意轻信?将一船兵器随意交予尚不熟悉,也不知品性的船手,还不肯明说解释。分明是在引诱别人拆箱检验。太子行事,何曾如此莽撞无知,没有头脑?”
“其三,太子若真有歹心,带着三殿下做什么?好为自己谋逆带个人证吗?”
方拭非沉声道:“是以,无论如何推算,也难以服众。”
顾登恒走出书桌,到她面前,抓着衣领将她拎起来。
“你究竟是想说谁!你说的这些早已有人在朕耳边说过千八百回,有本事你就说个名字出来!”
方拭非不惧回视:“谁不应该出现在京城如今却出现在京城,就是谁!”
“人!何!在!”顾登恒咬牙切齿道,“你拿出证据来!”
“臣就说给您听!”方拭非说,“当初,太子妃谢氏长兄贪腐横行、鱼肉百姓,为太子所觉。太子与太傅共上过三道奏折,几位老臣应当还有印象。”
几位老臣现在哪里还敢说话?
闭口不言。
“谢某被弹劾后仍不知收敛。太子刚正不阿,法不容情,与谢氏渐生嫌隙。谢氏以省亲为由,回家探视。试问,以当时形势,太子有何理由,要与谢氏谋逆?谢氏族人供词,又岂能取信?”
方拭非道:“谢氏族人于江南起兵,太子却身在京城,哪有这样的道理?”
顾登恒手指发白,掐着她的肩膀喝道:“朕问你证据何在!”
方拭非:“当时几名掌船的船手身份名册皆被修改调换,而后潜入江南隐姓埋名。他们根本不什么亡命之徒,不过是普通的水上船手。凶手偏有这本事能瞒天过海,生生斩断所有证据。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凶手为人残暴,多年虽过,留下活口依旧心中难安。如今自己失势,正巧转至扬州,索性斩草除根,便将几名船手及其后人一一找出并灭口。”
“胡老二,即胡尚之子,满门遇害,逃难至京,向臣求救。”方拭非指向刑部尚书道,“几宗灭门案卷皆在刑部!”
众人齐齐调转视角看去。
王声远更是瞪大眼睛,露出欣赏意味。
胆子真大啊这位同僚!
刑部尚书嘴唇微张,脸色冰寒。
方拭非昨晚查出来了?
这不可能。他只进过一次刑部,而昨夜翻出的卷宗里,根本没有所谓的灭门惨案。
他或许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