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空山玉泉道
自西晋末年司马王朝元康年间,皇后贾南风干政弄权,引得祸起萧墙,八王乱国,终致五胡入华,百万衣冠南渡。
天下割据,山河破碎,锋镝延绵百年。
直至鲜卑拓跋氏一统北部十国建立北魏,又几经战火,方才定下如今鼎立之局。
而如今北分周、魏,与南陈隔江而望,三国互为掣肘,虽边境时有纷争,但终是使得天下万姓生灵得以喘息修养。
烽销烟尽,转眼如今已是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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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陈吴州,钱唐桐庐。
天光熹微,山间雾霭如纱似幔,漫山的野山桃花苞尖儿上缀着露水珠子,细细碎碎地沾湿了乌龙山道上拾阶徐行两人的衣衫。
磬韵钟声回荡青霄碧谷间,青年微微抬头——微明的天光下,一张面庞明玉如水,清瞳秀眉,一身素净袍袖上外罩着玉色云雾绡缎,袖口衣摆处细细绣着水浪暗纹,走动时隐时现如粼粼流光,腰侧悬着一柄长剑。白玉束乌发,红鱼缀剑绶,通身的容止风仪,满目的清雅出尘。
他身旁是一十六七左右的白衣少年,身形高挑,风神俊秀,一双明亮的长目映着漫漫山间桃花,烨然生辉。
少年背负亦是一柄长剑,与青年腰悬之剑别无二致,却是一双鸳鸯剑,一名断水,一名楚天。
青年望向山尖被晨钟惊起的飞鸟,但见峰峦层嶂如青莲叠瓣,初晕的一抹晨曦折射在遥遥巅顶的玉泉寺之上,使得整座庙宇拢着一层霞蔚宝光,宛如莲心间的蓬房。
青年微微一笑,转头对少年道:“阿爹少时在玉泉寺待过三年,如今玉泉寺住持一灭大师便是那时与阿爹结为知交,这次武林大会定在桐庐,便是一番机缘,得替阿爹探望一别多年的旧友。”
声音微微一顿,青年复又望向山顶明珠似的庙宇,眼中微光闪烁:“阿爹却也是料不到,这一别便是永决了罢。”
少年一直注视着他的每一丝神情,见状不动声色地挽住了青年的手臂,装作无知无觉地假意玩笑道:“这乌龙山倒真是个出尘的清静地,不然哥哥怎地一上山也打起佛偈了?”
虞离娄也是“扑哧”地笑出声,揉了揉他的头顶轻声嗔道:“知你不喜佛释之道,可是待会儿进了玉泉寺的山门还是给我安分一些,若是一厄大师要将你打下山,我可护不住你,他的脾性和那九股杵,你就算想跟他比试一番,也不想大会还没开始就落得一身伤罢?”
道是出家人四大皆空三毒清净,可是玉泉寺的这位一厄大师的暴躁脾性却是江湖尽知,故而人送“怒僧”之名。
据说当年他云游四方,渡江北上。太武灭佛余威犹在,魏文成帝虽下诏复兴佛道,然而北国沙门依旧处于朝廷严密监管之下。
这位一厄大师凭一只降魔金刚杵,一路上逢遇不平定拔刀相助,横遭挑衅便老拳以回,将这路阳关道上的凶徒恶贼都拾掇得服服帖帖。
人身未到,威名先至,大魏女帝元诩在他踏足皇城前旬日便洗沐素斋以迎,之后也礼贤下士,不顾他南人身份请其入宫。
他进宫后不跪帝王,与女帝元诩讲禅三昼三夜,调和儒释道三方在北地百年恩怨,深得女帝之心。故赠其“金刚禅师”之称。
后一厄将三国尽数游历后回返玉泉寺,从此只潜心禅悟佛法,再也未曾返下山半步,而江湖“怒僧”之名,余威犹存。
乔云迟歪头靠在虞离娄肩头,一只手摸索着搂住他韧细的腰肢,嘴里道:“好罢,我答应哥哥不去招惹他就是了。”
虞离娄由得他撒娇般在自己身上磨蹭,权当补偿他今日不得不陪自己在佛堂吃斋诵经的磨难。
直到依稀可见山门,乔云迟方才放开虞离娄,在他身后落后半步,神色端正得仿佛刚才八爪鱼般扒在虞离娄身上的另有其人。
虞离娄理了理衣裳的褶皱,登上了最后一段山阶。
葱茏花木掩映间,山门石坊上书“玉泉”两个灵逸大字,其下站着一个一身朴素僧袍的小沙弥,见得虞离娄与乔云迟,合掌一礼,口称“阿弥陀佛”道:“可是虞檀越?住持昨日收到您的拜帖,今日特令小僧在山门处迎接两位,住持已在伽蓝堂中恭候二位多时了。”
虞离娄亦是合掌回礼道:“有劳,敢问这位小师傅尊号为何?”
小沙弥道:“不敢,小僧法号寂然,玉泉寺六代弟子,一灭师尊座下。”随即将两人领入庙中。
从空、无相、无愿三匾下穿过三门浮屠,方才入得主金殿。
但见堂内铜镜重累,正殿中央一尊三丈巨佛,端坐莲台,身披金锦,手拈优昙。
佛像雕工精湛至极,流利的线条如生花妙笔般绘出慈面善容,满目的悲悯。
薄明的天光至重楼宝天阁中撒下,飞扬的清尘似点点金屑,佛像如镀金身,一派的宝相庄严。
庞大的神像下立着一人,身披青绦缁衣,对两人合掌微微一笑:“两位便是虞檀越与乔檀越罢。”
这僧人四十余岁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