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急。
从得知消息后,徐子墨就一心扑在了军务上。安顿士气,平复民怨,巩固防守,以防突厥趁虚而入,最后便是找出那个内奸。是谁?他的命令下的急,究竟是谁还有时间给突厥报信。
尤其是赤鲁的话。
他甚至不敢细想赤鲁的话。
忠君爱国是刻在他的骨子里,徐家的牌坊上的字。从记事到现在,他比学会叫爹娘,先学会写“忠军”二字。他尚未站稳,就要被父亲逼着拿起刀枪,去当一个顶天立地,忠君爱民的好将军。他从来没有想过,朝廷背叛他,他怎么办。不,或许想过。徐家自有以身陨国的传统
听起来悚然。
却也只是事实。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们会拿三万北疆军做代价。
那可是三万人啊。
活生生的命啊。
还有无端被搭进去的子赤和子白。
不。
还是怪他。
他应该更谨慎些,更保守些的他如果当初答应赤鲁,是不是好一些可是他的教育,徐家的责任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已三日不眠不休了。
他不是不想睡。只是,他不能闭眼。当眼前一片黑暗时,他便仿佛进入了空冥的世界,那个地下阴冷、潮湿、森然的时空。死后的人就是住在这里吗?一样的黑暗,一样的冰冷,一样的空茫。
他们在这里该怎样生活呢?
久了,他就会听见许多人的声音。
无数的人挨挨挤挤从各个方向过来,密密麻麻。人和蚂蚁一样小,摩肩擦踵,没有一丝缝隙地贴着走。走路却没有声音,眉目模糊,僵硬的一张脸,如浆过的白纸,扁平的一大张。
他们都在笑。
悲愤的笑,苍凉的笑,哭腔的笑,冷漠的笑,嘲讽的笑,惋惜的笑,愤怒的笑,喜悦的笑,怆然的笑,悲伤的笑从四面八方,每一个方向涌过来,数万个尖利的声音纠缠着,结成一阵阵澎湃的浪,兜头盖脸劈下来。
他恐惧。
他没办法挣脱。
他痛苦。
他瑟瑟发抖。
最后,他总会听见徐子白和徐子赤的声音。他还会看见他们,看见他们一张惊恐地颤抖着,喊着:“二哥,我冷。齐岭的雪太厚了。我冷”无数次,他便在这样的声音里惊醒,瞪着帐篷顶,大声大声喘着气,才发现自己早就泪流满面,如同生了一场大病。
有时,他也会主动入梦。
至少可以听见他们。
哪怕只一瞬。
也许都是尘世里再不能触碰到的。这时却往往碰不到。
一切都像梦,抓不住的梦。
倾城也跟着来了战场,也许是在营地里听见了些风声,跑来质问过徐子墨。徐子墨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他沉默着。沉默到连倾城都听出了其中的言外之意,如遭重击般失魂落魄地走了。
他究竟是熬得太狠了。已经有几波人来劝过他保重身体了。
他只是微笑。
很奇怪。
这时候,他还笑得出来。很淡很淡的微笑,无意识地挂在嘴角。自己也说不出意味。只是感觉自己同这个世界抽离了,如一缕幽魂般,用高高在上的视角看着这一切,无情无绪。
那是二月十三日。
二月十四日晚。
他在床上躺着,瞪着眼睛望着顶上的细密华丽的花纹。他听见了帐篷外面,有人细细争吵的声音。徐子墨不想管这声音。他再等待那沉重的黑暗降临,再见另一个世界的人。
可声音实在响了太久了。
久到他不能装不知道:“外面是何人吵闹?”
侍卫很快将人带了进来。
原来是倾城和尚黄二人。小姑娘满面泪痕,低低啜泣着。尚黄低着头,不敢看倾城的。过度疲惫下,徐子墨肢体与思维脱了节,像老人般缓慢。待两人站了一会,才疑惑,这两人关系一向不是很好的吗?
他望了眼倾城。
小姑娘瘦了。
眉目里干净的张扬也没有了。
是啊。
她的哥哥没了。
徐子墨心猛烈的痛了一下。徐子赤是小姑娘最亲的哥哥。失去了他,与她不啻于天塌了。更何况,她素来就被娇养着,没受过什么磨难的孩子。就算已是少女的年纪,她依旧单纯得像个孩子。
“倾城”他向她伸手,“过来,怎么都哭了。”
尚黄急促阻拦着:“将军!”
倾城本来已朝这边走来了,听见那一声喊,又不动了,倔强地把脸偏到一边去。
徐子墨眯起了眼。
这其中像是有文章啊。
“尚黄。”他望向尚黄:“你来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们半夜在我营帐旁吵了起来。”
“元帅”尚黄瞥了眼倾城,又低下了头,“没什么。”
倾城却忍不住了,带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