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在书房门口看见他的身影,旋踵就往回走,仍然被抓了回来。
正相年过半百,先帝在时是他的幕僚与师长,
逆王进京时不知道躲到了哪个山坳里逃过了一劫,
一直与在外讨逆的摄政王暗通款曲,
摄政王攻克京师,把他从山坳里翻出来让他接着辅佐小皇帝,
先皇留给小皇帝的人就是他带来的。
小皇帝原本对他既敬重又怀了一点感激,
直到得知自己与摄政王往来的信件都被人调换藏匿。
最开始时他尚年幼,内外事物几乎均由他人打理,
他的信件寄不出去可怀疑的人能有十数之多,
而摄政王的信寄不进来只有这一位能办得到。
小皇帝拧着眉进了书房时想: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到先跟我计较起来了。
正相果然是为摄政王来的,
小皇帝刚一落座,就见他上前深深一揖,
直白道:“陛下不该如此急躁啊。”
小皇帝问:“你是来求情的,还是来出谋划策的?”
正相不是一个人来的,那位执政也在后面跟着,
听到小皇帝问话,也和正相一起躬身,
正相回答说:“臣是来求情的。”
执政本来只是跟着躬身,见小皇帝把视线挪到他身上,
跟着答道:“臣来出谋划策。”
摄政王昨晚跑去参政台找正相,把他偷鸡摸狗从正相书房搜出来的信件摔到了他桌上,
和他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出来。
当年他带兵回京,正相国事上同他配合默契,然而总疑心他心怀鬼胎,
摄政王辩不过他,冤得满身是嘴也说不清,只能做给他看。
自摄政王离京在外征战之后之后,
两人已有十数年没有私交往来,
昨晚还是摄政王第一次不是因公事找上门来,
为的却还是小皇帝。
正相如今倒是不觉得摄政王要反,然而也不想帮他实现抱负,
他奉行“还政于君上”,
当年借小皇帝大婚逼迫摄政王交还朱批就是他一手促成,
摄政王没同他翻脸已经算是气量大了,旧日交情也早消耗殆尽。
只是忠良与贤能均不易得,不能不敬之,
若是让摄政王背上不道的罪名,恐怕积毁销骨,
来日史笔如铁,再也洗清不了,
所以正相来为摄政王求情。
小皇帝不知道摄政王和他所敬重的宰相还有段旧交,
听完他求情的言辞双手撑在桌子上低头审视他,
像摄政王那种敢抬头直视皇帝的混不吝并不多,
正相微低着头看着不远处的台阶,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倒是站在他身后半步的执政带着点焦急之色。
小皇帝忖度片刻,尚未厘清因果,
殿廷卫士来报说打完了,问是把他送回去还是如何,
小皇帝招他上来耳语道:“交给李总管,让他送人到朕寝宫。”
殿廷卫士一脸惊恐地退了下去,
小皇帝又和正相说:“君不嫉功臣,旁人却未必,穷尽心思网罗摄政王罪名者众,朕难以齐顾,如此可与人言,一罪不二罚,虽非良策,可解亟难。”
正相被他蠢得张口结舌,
执政脑子转得快一点,上前问道:“是何人向陛下进此谗言?”
小皇帝自亲政之后已经很少挨骂了,
被两位执宰训得哑口无言,借着吃午膳灰头土脸地溜回了寝宫,
忘了宫中还有一个摄政王,
一进门被他惊得往外一跳,绊到了门框上,
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摄政王打着赤膊站在门口不知道在张望什么,
看他要摔了赶忙上前一步,一展臂将他捞在了怀里,
小皇帝余光瞥见他身后好像有个人影闪了过去,
接着侧脸贴在了摄政王赤裸的胸口上,就把这事忘在了脑后。
摄政王的胸膛在外面晾得微凉,
小皇帝闻到了一股药香,耳垂红得像要滴血,
他把手抬起来贴在自己脸上试图冷静一下,
手背从摄政王胸口的一处擦痕上蹭了过去,
摄政王眉头也不皱一下,小皇帝刚一站稳就松开了他,
规规矩矩地准备跪下行礼。
小皇帝心虚地拦住了他,小声说:“我错了,别生气好不好?”
摄政王背后的杖伤从肩头排布到腰,没一道重复痕迹,
已经止血上了药,看着颇为触目惊心,
他跪得也不实诚,小皇帝一扶就借机站了起来,
面无表情道:“臣没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