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点头,此时她身上的衣服也烤干了,于是走到项羽身边跪拜,脚步踩在被鲜血浸湿的泥土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颇有些搞笑。
围在周围的士兵们几乎要笑出声了,杀死他们同袍的凶手就在眼前,可只是嘴上随便说说就被免除了死罪,甚至直接替代了刚才被杀的百夫长,好在王向来任性,也没出过什么错,也许是别有深意也说不定。
别人不知,绿衣心里却是雪亮,项羽不过想把她当成一把杀人刀,磨钝之后自然会湮没于战场之中,不是不想她死,是想让她死的更有用些。
这也是她期望的,唯有如此,方能置于死地而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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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于早上醒来的时候好容易才睁开酸涩的双眼,朦胧中看到身边站着一个身穿甲胄的人,吓得李于一咕噜滚到了墙角抱膝坐好,抬着头仰视那人。
千万别是项羽啊——那个一言不合就掏吊的男人。
帐篷的门帘被撩开,初升的旭日斜照进来,那人逆着光,浑身的铠甲发出耀眼的光芒就像天神一样,让人看不清容貌,只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甜腥。
“是我……”绿衣轻声说,温婉的声音里似有千般的离别哀愁,又似有万般不舍,千言万语,只开了个头,只说了两个字,剩下的就凝噎在喉间,再也说不出口了。
“绿衣?!”李于惊呼一声,炮弹一样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抱住绿衣,她身上的冰冷的铁甲又厚又重,抱起来就像抱着一个粗大的铁桶,丝毫感觉不到人的温度。
“你怎么这副样子?”李于伸手摩挲绿衣的脸,感觉眼前的人即熟悉又陌生,好像一个疏忽责任的父母,觉得一眨眼间顽皮的孩子就已长大成人。
绿衣反手抱了抱李于,举动间身上的铁片相撞,发出让人齿冷的摩擦声。
“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降,这还是你教我的呢。”绿衣苦笑道。
小时候绿衣长得瘦瘦小小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李于怕她受欺负,特意叮嘱她不要打架,就算打架也要看清形势,不要吃亏。
她哪知道绿衣就是一个怪力萝莉,看着瘦,出手就是千钧之力,动动手指就把别人打的满地找牙,什么跆拳道黑带,什么太极高手,一力降十会,在她面前统统吃瘪。
有的人被打服了,真心管她叫老大,每月交保护费,也有人不服,偷着跟老师告状,可惜谁会信呢?一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瘦小孤僻小姑娘把你打了,你咋不说被外星人劫持了呢?
最后告状的反被老师or父母揍了一顿,回头乖乖的交保护费。
所以绿衣一向目中无人(除了李于),直到遇到了项羽,才用上了李于给她的“十字真言”。
李于见绿衣暂时没事,立刻想到了自己昨夜受到的百般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绿衣自然是知道的,深深的自责没有保护好她,轻轻拍着李于的后背安慰。
李于哭了几声觉得那里不对,抬头问绿衣:“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你不是要上阵杀人吧?”
“……”绿衣没法解释,身上的铁甲可是昨天用十几条命换来的呢,总不能穿着这一身站在门口当吉祥物吧。
“你这个混蛋!”李于握拳用力地捶着绿衣的胸口,结果发出了砰砰砰敲门一样的声音,“你为什么要参与那么危险的活动,你不是和我发誓你不会再对人起恶意了吗?”
绿衣叹气,李于真是体贴,把“杀人”两个字说得那么委婉,可是誓言这东西,本来就是因为不确定才出现的东西,如果可以轻易做到,也不需要赌咒发誓的了。
门口的士兵开始催促,口气不善,“快点!别娘们唧唧的。”
绿衣没时间和旁人生气,伸出手指摸了摸李于的唇,低声叮嘱道:“别怕,乖乖回去等我,我会按时给你写信的。”
事已至此,李于已经知道眼泪和语言都无法阻止绿衣,含泪抬头,看到绿衣面色平静,眸子里写满坚定,只有黑发被晨风吹动,扰乱了离别的心绪。
以前绿衣嫌打架时头发碍事,一直都是短发,来这里之后没机会剪,如今已经长到了肩膀。
李于伸手擦了把眼泪,按着绿衣的肩膀让她低头,然后用手细心地拢好绿衣散落的头发,用手帕系住包好,看上去像个道士的髻一样。
不时有队伍从门口奔跑而过,外面的士兵又在粗鲁地催促,甚至开始威胁要叫督战队的人来。
“等我,我一定会去接你的。”绿衣低头亲吻了一下李于的唇聊作慰藉,随即匆匆转身离去,连李于道别的话都没有听,不是不想,是不敢,怕说道别,道后分别,怕说再见,再也不见。
被泪水冲刷过的唇带着咸味和苦涩,这种味道一直留在绿衣的心里,每每在午夜噩梦中忆起,不堪回首。
人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李于和绿衣如今不得不经历生离,也许这也是死别,因为不确定而让人在离别痛苦中又生出一线希望,而这希望又如风中残烛缥缈莫定,让相思者的心时刻在火上煎熬,一时也不能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