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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

    锦螭抬手示意她们起身,自行绕过屏风,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床前。

    秋香色床帐半挂半遮,床头小案虽燃著个麒麟银镂香炉,仍压不住浓浓的药味和淡淡的血腥。

    床上躺著个散发中年男人,浓黑剑眉紧蹙成川,一贯沈冷的眼眸轻轻闭阖。鼻梁高挺如刀削,淡铜色脸颊深深凹陷,惨白的嘴唇枯槁脱皮,容色虽憔悴颓败至极,却仍能瞧出昔日的俊挺。

    藕荷色的珠纹锦被堪堪盖至腹,透过白色单衣微敞的襟口,隐约可见紧缠膛的层层白布。男人双臂自然弯曲,手背青筋鼓凸,十指修长砺,骨节分明,甚是纠结地交握於锦被上。

    这个身负重伤的男人是他的父亲,锦家的家主,锦家最大的掌权者──锦庭风。

    锦庭风并未睡去,察觉到床边有人,闭阖的眼帘动了动,随即缓缓张开。初现的黑眸有些迷蒙,在看到锦螭时又立刻转成了万年不变的沈冷。枯槁的嘴唇没有张合,只定定地带著一丝贪婪地凝望自

    己唯一的孩子。

    “父亲,孩儿回来了。”锦螭面上浮起浅浅的笑,撩袍坐到床边,双手温柔地包握住锦庭风交握的十指,“父亲,您受了重伤,无需过多言语,听孩儿絮叨便是。若孩儿有话相问,父亲也可随心选

    择应答与否。”

    “螭儿”锦庭风万分吃力地唤了一声,嗓音噶无比,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掉那一口宝贵的生气。

    “父亲,孩儿记得您曾用这双手教孩儿习武、练字、划船、凫水;教孩儿打理生意、运筹帷幄;教孩儿行兵布阵、杀人无形”锦螭捧起淡铜色的大手,近乎虔诚地落下一吻,唇边的笑温软中含著丝

    丝甜蜜的回忆,醇冽清澈的声音越来越低柔轻缓,“小时候,每当孩儿犯错时,这双手会毫无留情地狠狠打下;受伤时,这双手会默默地为孩儿包扎调理;悲伤时,这双手会把孩儿举上肩头,在芦苇丛

    中飞奔跳跃。”他抬起眼眸,清凌墨眼一片朦胧粼光,“父亲,孩儿知道,您是爱著孩儿的。”

    锦庭风嘴唇紧闭,眼眸中仍是无边的沈冷,只有不断上下轻微滑动的喉结彰显出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父亲,从孩儿降生起,您便知晓最想要孩儿这条命的人是谁,对吗?”锦螭低柔的轻缓声渐渐飘忽起来,甜蜜温软的笑蒙上一层虚幻。

    锦庭风蓦地鼓圆眼睛,沈冷中乍现噬人的凶戾,死死瞪著面前这个突然离得遥远的儿子。

    “父亲,孩儿说过,对孩儿的询问,您可随心选择作答与否。”锦螭笑意不减半分,淡淡重复道,“父亲,从孩儿降生起,您便知晓最想要孩儿这条命的人是谁?”

    颊上的肌轻微抽搐两下,锦庭风眼中的凶戾逐渐淡去,紧咬的牙关松了,“对。”低弱的应答伴随著似乎沈淀了千万年的痛楚苦郁幽幽溢出。

    “父亲知晓十三年前崛起的蛟帮帮主是谁?”

    “对。”

    “父亲知晓八年前劫杀孩儿的主谋是谁?”

    “对。”

    “父亲是因为知晓,才会特意送给孩儿弦络等五名贴身暗卫,并暗地里组建了锦螭门?”

    “对。”

    “孩儿建立暗影部,日益蚕食掉锦家所有的商铺,父亲是知晓的?”

    “对。”

    “这次孩儿再遭劫杀,其主谋是谁,父亲心里也是知晓的?”

    “对”

    “父亲,李叔说您得知孩儿遭遇劫杀下落不明时,於痛急中坐塌了一张黄梨木椅。北叔说您派出众多人马寻找孩儿,差点急疯了?”

    “对。”

    “父亲之所以会被流箭中,只因您看见了向您箭的人是谁?”

    “对”

    “父亲,您可知孩儿活得很无奈很痛苦。倘若您有心,孩儿遭受的所有劫难本都可以不用发生的。”锦螭略微一顿,缓缓放开锦庭风的手,有些无趣地摇了摇头,“父亲,真是可惜啊,您最爱的不

    是孩儿,而是那个人。无论她做什麽,无论您的心有多痛,无论孩儿有多可悲,您始终舍不得责怪她一点点。父亲,二十多年来,您的忍耐可是到了极限,再也不愿活著了?”

    锦庭风这一次没有开言,深深凝视那张与自己丝毫不像,笑得越来越温柔虚幻的脸,体内股股绞碎肺腑的痛楚突然间不翼而飞。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只余一种说不出的轻松,一种绝望到癫狂的死亡

    一般的空白。

    “螭儿”他再次吃力地唤道,沈冷的眼眸漫上漠然死寂,枯槁的嘴唇艰难地咧开一个极淡的笑,“原原来你你一一直什麽都都明白父父亲”

    “父亲,您太累了。您真的无需多言,孩儿全都明白。”锦螭伸指压住锦庭风翕张的嘴唇,从束发玉冠间抽出一支质朴高雅的乌檀木发簪,“父亲,您既然还爱著孩儿,便为孩儿做最後一件事吧。

    ”他撤回手指,握著簪头左右扭动外拔,露出一黑长尖细的五寸剑刺,刺尖上裹染著一层白色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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