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赛里斯真的与伊西尔索娅有所交集,我不得不怀疑他的所做所为是否被你们所包庇——”他严厉地直视乌卡尔,“他是你的儿子,是贵族子嗣,倘若只是对王后的侍女心生情愫,必定有许多种更为正统的方式处理这件事,但我这边查到的似乎不是这样——”
“——伊西尔索娅都已经亲自否认了这回事,王后也承认这其中或许有所差错。”阿伊朗声说道,“您还认为是怎样?”
“不能排除他受人指使。”国王毫不客气地争锋相对。
“受谁指使——我?乌卡尔?还是您的母亲?”阿伊阴沉着脸道,“您似乎并不打算听取当事者的说法,而且到现在也没有问过艾赛里斯本人的意见。”
“那就问一问。”娜芙蒂蒂和善地打了个圆场,然后转向艾赛里斯,“伊西尔索娅说她不认识你,那你怎么说?”
傻子才会承认。
可还没等他回答,我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婴儿惨烈的哭啼,众人都转过头去,却发现图坦卡吞掉到了地上——因为刚才一直搂着他的那只胳膊松开了,软弱无力地垂到了床沿旁边。而由于王室成员与朝臣们的争执转移了这座幽暗屋室里关注的中心,弥漫于空气中的冲突与怒火镇/压得奴仆们都跪拜抑或匍匐在地上,没有人注意到小王子正处于怎样一种孤立无援的危险境地。斯门卡拉一直都僵直着站立在纷争圈的最外延,尽管听见哭声后率先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想把弟弟抱起来,可直至事态发生的前一刻,他显然也跟宫殿里所有活着的大人一样,忘记了自己身后两个最柔弱却也是最需要帮助的亲人。
他费了点力气将图塔卡吞小心翼翼地捞起来,而偏过头瞧见身边那条没有血色的软绵绵的臂膀时又愣住了。
“妈妈……”我听到他嗓音颤抖地喊了一声。
而泰伊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一屋子人聚集在此到底是为了什么,低低地唤道:“琪雅,我的女儿——”
可是她的女儿再也不会回应她了。
尽管弥留之际周遭环绕着许许多多的奴隶与侍从,并且应当到场的亲人全都来到了身边——母亲、丈夫、两个儿子,甚至是春风得意的敌人,但他们当中没有一个陪伴她迎接生命最后一刻的来临。或许片刻以前这个女人还怀揣着一星半点对于阳世的留恋,也可能已经彻底放弃了希望,可没有人知道,也再不会有人知道了。
这真是神明最后赐予她的莫大讽刺——琪雅王妃,当她将自己两个儿子的未来全然交托到别人手上时,她的存在也似乎旋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于是没有一点点预示,她的灵魂终究还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向了死亡。
“我真没想到你竟这么深情。”娜芙蒂蒂对我说道,口吻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居然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不认识他?你以为如果我一心想要砍掉他的脑袋,真的需要在大庭广之下跟你报备一声吗?”
回到王后宫中后,我的意识终于一点一点恢复到正常的状态,可心情却是五味杂陈。我望着眼前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女人,竟觉得从来没了解过她——正如我不了解艾赛里斯一样。
以前我总是暗暗自诩,觉得自己与旁人相处一段时间,直觉总能够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告诉我对方是怎样一个人,或许不是十分精准,但起码不会出现这么大的偏误——就比如我知道娜芙蒂蒂有一副语无伦比的狡黠头脑,但从来没想到她会直接将我推出来。
她不会叫我丢了性命——这似乎是一位主人最仁慈的恩赏,可我仍在心里把这叫做背叛。
可事到如今我没心思跟她在这一点上进行无谓的争辩。“我不是为了他,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啊,明白了,你也要面子。”
“你早就知道艾赛里斯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质问她,身体因气愤而微微发抖,“我从没想过要背叛你,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他是谁,我一定会跟他断了往来,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像个傻子一样——”
“——我很高兴你终于有了自知之明。”她冷哼了一声,不由分说打断我道,“如果你不希望自己被别人当作傻子,当初就不该冲昏头脑与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交往甚密,无论他是奴隶、自由民还是贵族后裔——哈,现在我倒有点希望他把你弄怀孕了,这样一来,起码你可以抱着孩子去威胁他——如果是个男孩更好——”
我高声大喊道:“我早就说了,我与他什么事也没有——!”
“——我不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就算我见过你还没换牙时的可笑样,那也只能说明你侍奉我的时间比别人长一点,苦劳比别人多一点,并不代表我生起气来就不会掐死你。”她厉声回敬我道,“而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私底下都说了些什么,他确实怂恿你了,不是吗?你自己抱怨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是你自己给他亮出了可乘之机——这说明我多一些警惕也完全没有错,别表现得只有你自己委屈不已。”
我闭了闭眼睛,喉头处像憋着一口气,十分之难受:“是他告诉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