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初识到如今,不管是她弹琵琶时、用膳时、写字时、睡觉时,他都喜欢坐在她的身侧。连他们云雨之时,他都喜欢从背后拨弄她的下巴,让她以侧颜对他。如此说来,每次他望着她的侧脸说着夫人真是国色天香。在他心中,真正的国色,其实是……
再看一眼那幅画,回想起镜中往事,晋蝶捂着口,险些吐出来。
但对晋蝶而言,这都不是最为打击她的事。这之后第二天,她把事情闹大了,才有婢女嘴漏,说出了羲岚逝去的真相。她一向视羲岚为劲敌,羲岚灰飞烟灭后一年内,她是很开心的。随着时间推移,当嫉妒渐淡,当她确定了羲岚不会再回来,心底竟生出一丝愧疚。得知羲岚死去是为了救她腹中的孩子,她抱着女儿,一时目瞪口呆,哭笑不得。再想到逸疏这三年行尸走肉的生活,她懊悔不已,对婢女苦笑道:“他们夫妻俩一定恨透了我,对么。”
婢女怯生生道:“其实,我觉得夫人或许有过芥蒂,却不曾恨过你。她太爱仙尊了,所以只要有人能照顾好仙尊,让他开心,她甚至不会介意这个人是谁。而太微仙尊,他,他更不恨你……”
晋蝶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女儿,只觉得心里空空的。这一刻,她觉得很难受,不知该向羲岚道歉还是致谢,但随即她便发现这想法毫无意义。因为,仙界连羲岚的坟头都没有一个。
五年后,子箫与青寐成亲了。新婚后第二天,他把青媚既是青寐的事实告知逸疏,并说一旦青寐暴露本意,他便会把青寐交出来。
三十九年后,逸疏肉身病残,元神受损,已经需要靠仙术与丹药支撑。子箫来探病时,终于忍不住说了实话:“其实,我心中一直有青寐。这四十年来,只要想到她或许会与羲岚一样,从世上永远消失,我便卧不安寝,辗转生受。逸疏,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这是我第一次请求你。放青寐一条生路,让她进入轮回。”
逸疏怔了怔,道:“你与青寐不是逢场作戏,那羲岚算什么?”
“羲岚?我不懂你的意思。”
“羲岚才离开多久,你便已经忘了她?还是说,你从未对她认真过?”
子箫错愕道:“逸疏你是病糊涂了么,羲岚是你的妻子,我与她情同兄妹,从未有过逾越之想。”
那个冷月夜的画面又一次浮现在逸疏脑海。熊熊烈火中,羲岚用饱含泪水的眼眸望着他,苦笑着说,逸疏,你不是说了么,我根本不懂如何爱一个人。想到此处,那一刻可怕的设想再度侵蚀了他。他竭力保持冷静道:“我们成亲后第二日,我看她一整天都在你家,似乎很开心。”
子箫更是一头雾水:“胡说什么,你们成亲之后,我起码有三个月没见到她。”
“子箫兄,我虽病了,但一点也不糊涂。”
“别说你没糊涂,你真糊涂了。她若真对我有意,为何会当着我俩的面写那七首诗?当时你不是看懂了,还讽刺了羲岚么?”
逸疏命人速速去羲岚房间找出诗作。再读这七首诗,他震惊至极,心跳撞得胸腔发疼。第一首的每一句句首、第二首每一句第二个字、第三首每一句第三个字,第四首每一句第四个字……直到第七首的每一句句末,八个字,整整重复了七次。他当时仅仅因为妒火中烧就失去了理性,连这样明显的藏头诗都未曾发现。
他只觉得头晕目眩,脑袋一片空白,而后迅速回想起了两千多年前的一段往事。
见逸疏面色白得跟纸一样,子箫察觉情况不对,本想问问他怎么了,却见他扶着桌面,闭上眼,额上青筋高高凸出,胸口一阵起伏。子箫连忙搀扶他上床,但走到一半,他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子箫拿手帕擦他的嘴角,急忙唤人进来。逸疏扶着床沿咳了好一会儿,整张手帕都红透了,顺着苍白干裂的嘴唇流下。最终逸疏被扶上了床,眼前交替了无数个白昼与黑夜般,明明灭灭。他什么也听不见,除了自己的呼吸声。
最终,青寐还是背叛了子箫。可子箫很傻,为青寐杀死了神君,并甘愿被罚下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子箫下地狱后,逸疏对自己的一生都感到十分迷惑。在他博取功名的路上,子箫一直在默默帮助他,羲岚一直在默默支持他。可是,他不仅害羲岚烟消云散,在子箫遇到如此重大挫折之时,也未能救回子箫。他现在是太微仙尊,是上仙中的至尊,是朱雀天最有权力的男子,已经强到足够保护他珍惜的人。
然而,他珍惜的人,又在何处?
魔界丢掉了一个最得力的女魔将,东月楼台又少了最重要的守戍笔吏,自然免不得又一场神魔交战。逸疏亲自指挥上战场,首战出师告捷,歼灭了两万七千魔族精兵。又一个月夜到来,幕府中,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的是两千四百八十五年前,神界水域天的一段往事。
“神君,子安仙君已在门外跪了两天三夜,说无论如何也要求您救活北落仙子,还说拿他的命换也成。您要不要还是出去跟他说说?”一位小厮对胤泽如此说道。
“不过为了一个女人,真是不成体统。”胤泽神君放下茶盏,